吴关一一查看了房契上所标的位置及买卖成交价格,不由对荷花竖起大拇指。
“姐姐可真厉害,半个鄂县都被你买下来了。”
闫寸则诧异道:“咱们的钱应该不足以买下那么多铺面吧?这……得有多便宜?”
荷花道:“我怕错过机会,也怕有人跟咱们抢,因此没敢等价格降到最低,降了三成我就开始陆续收购铺面,后来钱确实不够了,但县令帮我挪了些税金……”
见闫寸瞪圆了眼睛,荷花忙拉住他道:“嘘——天知地知,就咱们几人知,钱已挪了,你就别责备我了。”
吴关道:“所以咱们现在欠了县衙多少钱?我算着有三千贯?”
“不止,”荷花道:“许多新买的铺面都需装潢,咱们拿不出钱,我便又额外借了五百贯,因此总共欠了县衙四千贯。”
荷花已按不住闫寸了,他焦灼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道:“你胆子也忒大了,若朝廷查账……”
“又不是不还。”荷花抖了抖吴关还回来的房契,道:“我已算过了,待这些铺面都开起来,四五个月就可还清四千贯外债,快的话或许三个月就能还清,拿别人的钱来赚钱,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怎能错失机会?”
吴关不禁拍手道:“姐姐倒真是块经商的材料,我没看错。”
闫寸左拳在右掌上砸了几下,“你们真是亲姐弟。”
吴关则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他道:“如此一来,咱们可欠了县令一个大人情,他就没提什么要求?”
荷花挽住两人的胳膊,道:“正好我定制的花船造好了一艘,今日头一次下水,不如咱们摆上一桌酒菜,登船聊个畅快,个中细节我慢慢告诉你们。”
“好得很,”吴关道:“秋高气爽,正是鱼蟹最肥美的时候,咱们弄点来吃啊。”
“就知道你想那蟹丸子了,我这就打发小二,去蟹丸店叫上一笼屉,给咱们送到船上去。”
“如此甚好。”吴关又问道:“燕子呢?他没在姐姐身边?”
荷花被他一问,脸颊上飞起了一团红晕。
“他……确留下帮忙了,近日多家铺面重新装潢,他忙着管理干活的工匠,很是辛苦……”
“那就更应叫上燕子,好好向他道一句谢。”
燕子很快就被伙计请了回来。
闫寸和吴关几乎已认不出他了。
分别不足半月,燕子的相貌自不可能有什么变化,但他的气场完全变了。
他换下了做杀手时的那身纯黑劲装,改穿粗布短打,露出了小臂上结实的肌肉。
“我洗把脸,一身臭汗,让两位见笑了。”
他一边洗脸,一边说道。
吴关忍不住围着燕子转了一圈,“你不是吃坏东西了吧?搁在以前,打死我也不信你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
若从前的燕子是一把利刃,那么现在的他更像一把锯子,或者一把榔头。
依旧是好用的,但已不是件兵器了。
被吴关如此打趣,燕子恢复了腼腆的样子,为掩饰腼腆,又佯装严肃道:“你可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怎敢这般无礼。”
吴关叹气,“行行行,你们都厉害,就我辈分小。”
……
几人步行往停泊花船的船坞走去,沿途荷花不时指着街边的铺面来一句“这是咱的”“那也是咱的”,吴关心花怒放。
见闫寸一路默默无语,吴关便没话找话道:“哎,我给你讲个笑话如何?”
“什么?”
“从前有个人,挺穷的,老幻想以后有钱了买条街,现在愿望实现了。”
“然后呢?”闫寸问道。
“没了。”
闫寸愣了许久,才道:“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正是。”
“所以呢?”
“所以什么?”
“就是……哪里好笑?”
吴关算是明白了,千万别指望古人理解冷笑话。当然,也有可能是他这个冷笑话太烂了。
他搓了搓胳膊上冷出来的鸡皮疙瘩,道:“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你怕不是有病。”
吴关:……
吴关:我特么……忍住忍住,文明人不随地大小……那个生气……
船坞。
几人看到了准备入水的花船。
那是一艘三丈余长,近两仗宽的船,船头视野开阔的位置摆了一张圆桌,确是宴请的好地方,春秋可将船划出城去,一边饮酒一边赏景,夏日则可在其上纳凉,到了窝冬时节,安上挡板,架起火炉,约上三五好友,小酌一番,那可太惬意了。
“姑娘来了?”
几人赶到时,接下这笔活计的老船工已在岸边摆出一张小小的供桌,供桌上有一副近两尺高的神龛,神龛内的神像漆黑,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女神”并不足以概括,说是“女婆”更为合适,因为能看出是个老妪。
老妪身侧伸出六只枯瘦的手,奇怪的是六只手并非对称分布,而是左侧两只,右侧四只。
她的每只手上都抓着东西,右侧四只手上拎着人腿、胳膊,左侧两只手上则拎着躯干、头颅。拼凑起来恰是一个完整的人。
“祭河神,女子回避。”老船匠冲荷花道。
这是靠水吃饭之人自古就笃信的规矩,女人是不吉利的,新船下水的祭祀仪式上若出现了女人,船必会祸事连连,若那女人来了月事,就更加凶险了,准得船毁人亡。
即便是女性金主,也得回避。否则,船工们宁肯不赚这个钱了。
荷花倒没什么意见,兀自离开船坞,去街上等待。
她一走,燕子自跟了上去。
吴关却有些不忿,低声跟闫寸吐槽道:“明明拜的是女神,还把女子赶出去,也不怕女神发怒,撕了他们。”
闫寸撇嘴道:“你懂什么,女子才最容不下女子,你看那些争风吃醋的。”
吴关:“这也可以?服了。”
“少废话吧,放尊敬些,既然留在这儿,最好信其有。”
提示过吴关,闫寸抿上了嘴。吴关见老船工回头来瞪窃窃私语的两人,也忙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