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行进的路程始终避开人口稠密的大城市,而只偶尔经过一些小村镇,大部分时间都在荒郊野岭里行走,摄影师认为这是非常明智的,但凡还有一点羞耻心的人都该会这样做,这样说明了谢天和谢地并未完全疯掉。但其实谢天和谢地只是真把自己当做了中世纪或者古代的什么人。
摄影师一直尾随着这两个怪人,倒不是因为无聊,也不是因为他自己脑子也犯病了。恰恰相反他很聪明,也有自己的信仰——那就是拍一些有趣的照片发到娱乐圈去,好让自己出名。
可他那看似睿智的小脑袋竟从来也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只消把眼珠子往不同方向一分开,然后举着相机对着自己就可以拍出非常有趣的照片。
谢天和谢地一边走一边乞讨、化缘。看见路边有水井就附身去舀来一些喝,毫不客气。
因为谢地是个文人,所以他就一边和谢天聊天,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时不时还晃动一圈脑袋、吟诗作赋。待到睡前——有时他们俩就睡在野外,天为被、地为铺。有时就睡在村镇里,或者他们所称之为的客栈。睡前谢地总要洗漱一番,闭目养神一会儿,然后盘起腿来,抽出一只毛笔和一沓纸写上几个时辰,他写得很慢,一直写到很晚才昏昏沉沉地睡去。所以他总共也睡不了多久,但却从来不打瞌睡,总是精神振奋,像超脱了一般。
他们支付给“客栈”住宿和吃喝的钱币,要么是谢地写的稿子,要么是谢天从包袱里掏出来的古怪石头,这些在店主眼里都是一文不值的烂东西,所以他们经常挨打。或者被扣留,要求亲属送钱过来,但他们又声称自己没有亲属,只招来更狠的一顿毒打。但他们之所以至今没有被店主打死或者卖掉、杀掉,只是因为这个摄影师的缘故。
摄影师将谢天和谢地的古怪行为一上传到网上,立刻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简直是一场妙趣横生的真人秀。每个观众都非常好奇他们俩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蠢事,或者发生些什么滑稽的事情,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摄影师为了不延缓进程——被扣留。或者影响节目效果——被打得遍体鳞伤。还为了让二人更好地沉迷于这痴颠的行为里,最后都替他们俩偷偷地付了账,好在他们俩清心寡欲,也吃不了太多昂贵的东西,住不上比马棚更好的店铺,所以倒是摄影师一举成功,赚得盆满钵溢。
自从摄影师在娱乐圈出名后,互联网上每天都有无数的广告商找到他,要合作一些广告,还有一些专业的摄影团队请求要跟进,甚至还有着名的导演和公司总裁要参与和扩展相关项目,再加上他粉丝的打赏与反馈,使他忙得不亦乐乎。
于是不知不觉谢天和谢地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有了车,有了航拍飞行器,甚至还趁他们俩不注意在他们身上安装了追踪器和针孔摄像头来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俩从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出发,要走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去,一口气就走了三个月,谢天肩上的麻袋,由白色的布,直汗染成了黄色的巾,他们行走得非常慢,往往一整天才走不过十公里。但却始终不肯丢下那沉重的包袱,好像如一个瘤子已经长在他的脖子上了。
现在谢地肩上也挂着这样一个“瘤子”了,里面满是他的手稿,鼓鼓囊囊的。那些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开始为谢天与谢地包袱里那些古怪石头和手稿的归属权打得不可开交。
一些团队来了,一些团队又走了,不断变化着。对于这一切谢天和谢地始终浑然不知。他们遇到了小溪还是停下来喝水,同时翻找一些古怪的石头,看见村镇了,还是虔诚地进去化缘、乞讨,看见美景了还是驻足欣赏,议论连绵不绝。
由于他们俩的名气在网上越来越大,每一个村镇都开始非常乐意地帮助他们俩了,谢天和谢地对这一突如其然的变化虽然感到很奇怪,但他们只以为是自己的信仰在保佑自己,沉迷于另一种痴狂之中了。
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谢天和谢地肩上的包袱已经大得十分吓人了,他们俩却像举重冠军一般,继续稳步向前,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所捡拾的石头,写出来的稿子实在是太多了,包袱早已无法容纳而被撑得即将破裂,只好用更多的布巾去缠裹、缝补,因而也变得越来越难看,越来越庞大。
他们俩哪怕相互瞧上一眼,也会明白,那如一座小山一般耸立着的包袱,迟早会压垮他们,但他们都没有说出来,怕是说出来了,就再也走不动道了吧。
摄影师在互联网上不断更新着他们俩的一举一动,这些全部被捕捉进了那些凝固、滑稽的照片里面,谢天与谢地所谓的信仰,全部变成了别人谋利的工具以及可笑的谈资。
终于有一天,谢天和谢地被这沉重的包袱压住了,同时摄影师也正被金钱压得喘不过气来。团队又为一些商业事务大吵大闹,所有人都乱作一团。
于是谢天和谢地停了下来,转过身往后面一瞧,先是看见了天上那只盘旋着的黑色大鸟,然后又是远处的白色营帐和有轮子的黑铁箱子,最重要的是,他们还看见了摄影师还有其他的一些陌生人。
顿时谢天和谢地都迷惑了,谢天竟以为那是神被自己的信仰所感动了,派来帮助自己的人。谢天却赌咒发誓说:“那不可能!我宁可相信我看见了海市蜃楼,也不相信什么所谓的神!或者神的什么使徒!如果有,那么他们都是恶魔!”
但谢天全然没有理会谢地的言论,而是拖拽着那一大袋东西朝那些人走过去了。没有办法,谢地也只能拖拽着塞满手稿的巨大包袱跟了上去。同时皱紧眉头、摇摇头,叹了口气。
此刻摄影师还在和一个男子对骂着。
“什么!难道你的拍摄自始至终没有得到他们本人同意?这是侵权啊!会被告上法庭的!”
“他们这样两个神智不清的人知道什么,这么长时间了,不都没事吗?哪怕他们只要中途回头一次,都能发现我们在干什么。可他们就那样固执地提着一大袋不可思议的东西向前,为了什么所谓的信仰,从来也不回一次头!并且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这个节目还有什么意义呢?”
“神智不清的人就应该送医院!”
“哦!我可不想白白浪费这些精彩的瞬间!你是闲我提成太高了,不愿意干了是吧!”
“没错,谁愿意干,谁干。我们要撤了!”
“走走走!都走!老子一个人拍,钱全部一个人拿!都滚吧!”
摄影师正说着,这个团队的人已经开始收拾起各种各样的设备装上车准备离开了。
摄影师犹豫了好一会,又喊道:“等等!要不我降一点?五五怎么样?四六!”
见没有人回应,众人依然如故地搬离着设备,他也不肯再降了,只双手叉着腰,急得满地打转地想办法、打电话。突然一抬头看见远处两个巨大的黑影朝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