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越来越怀恋这种冒险生活,它虽然比不上电影里的宏大、壮丽、残酷、魔幻,但它确是真实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经验心得,一些回忆。
而且没有人会因为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玩泥巴、打野战、滚泥潭、抠鼻子、舔手指而大加苛责。
所以谢天现在回忆并记录下来这样的故事,也许不会有人大加指责?或许吧。
谢天越来越感觉自己活得像是一个数据,不断地储存外界递来的各种信息,然后通过分析、总结形成自己的一部分多余数据。然而仿佛人是早已被定义了的。心理学说。你的理想对象早在三岁之前就已经确定了,这样看来连爱情这样仿佛可以唯一自己选择的东西也早已被环境或者什么东西定义了一部分了。
人是社会的动物,生活是琐碎的集合,这些句子仔细想来是很可怕的。
这样被环境所定义的生活使谢天越来越想做自己,而做自己仿佛只是小时候才能够做到。于是他更加陷入了回忆之中……
这天晚上小孩睡得很香,打着呼噜,鼾声连绵不绝。蚊香帮他驱赶走了大部分的侵扰,他开始领悟到一些家庭的安逸与舒适了。
第二天朋友并没有来,小孩照常去钓鱼、摸龙虾,偷些野菜和玉米吃,一直忙活到下午,才得以喘息。他现在才明白,有时候做事情是入不敷出的,人是被生活绑架的。并且他开始怀疑朋友厌倦帮助自己了。
这样的生活一开始很有趣,但经过两天后就完全是遭罪了所有的乐趣顿时烟消云散,新鲜感没了。小孩更加深信朋友或许是厌倦了,无私地帮了自己这么多忙,肯定是被家人发现了,扣住了,出不来了。
照这样下去,小孩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因为他越来越烦腻吃这同样的几样东西了,并且只有盐,所以它做出来并不好吃,完全是味同嚼蜡,还有很大一股腥味。
他此刻既没有了物质支持,更没有了精神坚持,打退堂鼓是在所难免的事了。
幸亏小孩剪的是寸头,不然头发一定会自己凝成一团。
他身上的红痘越来越多了,或许是过敏或许是蚊虫叮咬,但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说好听点就是适应了,说难听点就是麻木了。
他整日都在热烈地期盼着朋友的到来,更忍不住想要回去了。但他又不敢,一是怕家里人的打骂,另一方面是害怕朋友瞧不起自己。
最后他还是说服自己忍下来了。明天、如果明天朋友还不来,他就去找他。
这时小孩发现了一个残酷的真相:原来任何的日子过久了,平稳了,都会走向无趣。
谢天回忆着,此刻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外面吹着巨大的风,魔鬼把门撞来撞去,把门撞得巨响。
这毛骨悚然的黑色的风,吹到任何人身上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第四天,朋友总算是来了。很难想象,这个晚上,小孩是如何度过的,他有些脱水了,又有些闹肚子,感觉自己浑身不舒服,甚至能够感受到全身的骨节因缺钙或者缺乏营养之类的原因而松动,咔咔作响。他没有了力气,躺在床板上。竟然开始思考。
“我的寿命还有多久呢?”
谢天也自言自语着。
“我感觉到自己好像快要死掉了,以前我的胃口很好的,现在一整天不吃饭都不是问题了。”
“那些琐碎的事情,吃它干什么呢?”
“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此刻小孩思考的却是,家里的玩具,家里的美食,家里的床,家里的电视,甚至家里的人……
入睡所需的时间越长,这样的思念越强,但他总是咬咬牙,安慰自己,明天或许可以回去,后天,大后天……
然而每每到了白天,他又觉得,离开家的日子也还不错。就把晚上的痛苦全然忘记了。是所谓白天不懂夜的黑。
朋友来的时候,是中午,他果真带来了一些猪油,在一个塑料瓶子里。
那些猪油像发黄的雪块一样凝固在瓶子里,令人看了忍不住流口水,想要立刻把手伸进去,像掏蜂蜜一样掏一把来放到嘴里舔舐。
小孩高兴极了。起初还没想到,等到反应过来,像捡到了一百万的彩票,忙跑过去拉住他,接过瓶子来,迅速地翻进了房子去,然后就将瓶子搁好重又赶忙翻出来看他,好像生怕他跑掉了一样。
他一边做这些动作,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你不在这两天,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我找到了一个极好的木杈,做了一个老威力的弹弓。我摸龙虾的时候看见了一条黄鳝,差一点就逮到了,我还遇上了几个小孩,他们帮我钓鱼和摸龙虾……”
朋友耐心而并不显得很有兴致地听他说着,小孩翻出窗子来、看见他偏着头看向其他地方,立刻察觉到了,只停下来说话,缓缓走到他面前,补一句。
“可是你不在真的无趣极了!晚上我还是感觉到有一丝害怕。”
这是这么多天来,小孩第一次向朋友倾诉不好的情绪。
“是吗?那就回去吧!你父母急坏了,正在满大街找你,还报了警。”
小孩听到后,心中暗爽起来,感到被重视的感觉非常不错,连连追问。
“那他们问你了吗?你没有说吧?”
“没有。”
小孩再次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可你真的不想回去吗?”朋友关心地问道。
“再等一两天吧,再急他们一下。”
“那好吧。”
“那我们现在去做什么呢?”
“老样子吧。”
“好的。”小孩满意地连连点头。
于是两人开始朝小溪走了,边走朋友一边继续说。
“今天晚上要不你到我家去睡吧,我家里人都出去了,也好洗个澡,换身衣服。”
“我没有换的衣服啊。”
“穿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