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嘈杂啊。”
今天夜里,谢天躺在床上兀地感觉到嘈杂,不想回的短消息,不想接的电话,不想听的杂音。
手机一直在颤动,像感冒了在打寒战,从早上一直亮到了晚上,终于消停了,那屏幕也兀地暗了。星星点点的光影开始在眼前跳动。
外面吹着风,响动声很大,玻璃被摇得嗡嗡闷响,像一个女子被歹徒挟持,大声嘶叫。天好像要下雨,却不得。
防盗门的逢里,一股邪风在咆哮,谢天站起来,房间里空荡荡的,走到窗户前,没有关窗,走到防盗门前,没有反锁,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站起来走了一圈。
他又看了看窗外,还是星火密布,一片宁静,天空黑而深邃,仿佛世界没有人声,这样想着,突然星火燎原般的大火从目所能及的地平线、天际边,烧了过来,人们一下子置身于火海之中,开始嘶喊,咆哮,奔跑,呼救……
谢天的视线兀地被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层层挡住,像是火海中涌起的岩柱,只要模糊的红色,黄色,在大地蔓延,听不见呼救声,听不见人声,更看不见死亡。
天开始闪光了,是紫色的,一下子打在大地上,碰到火就变成了蓝色,再回去就变成了红色。
天色被火焰烧成血色,开始发焦了,一股股浓烟开始上升、下沉,分不清楚是从地上冒上去的,还是从天空流下来的,谢天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全是模糊的黑色,裹挟着更大片的黑色。
突然天好像是骤然明了,回到了几天前下午,谢天还在一条空旷无人的马路上跑步。这条道很宽,虽是压出来的黑色柏油路,但现在看起来又白又净,或许是太阳很亮,亦或者是谢天的心很亮。
谢天戴着白色的耳机,跑到了这条马路上,突然停下脚步来,不是累了,而是一种莫名的轻松、愉悦,他就在马路中间大摇大摆地跳走着,不用担心会有车从前面或者后面驶来,这条路半小时也难见一个车影或者人影。
耳机里响着人声和乐声,外面的世界安静得很,只有微风拂面的声音,听不见,没有喘息声,没有脚步声,没有烈阳滋烤大地声音,没有鸟鸣,没有虫语……
他高兴得很,在马路中间轻快地跳起来,全然不顾什么,闭着眼睛,唱起歌来,感觉好像是,顿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
该是桃花源?内心世界?都不是,只是像睡着了,安静祥和。像做了一个酣畅淋漓的白日梦,或者喝得酩酊大醉后的酣睡,又像是一场醒着的美梦。
这感觉有点像谢天第一次喝得似醉非醉的样子,他很兴奋,感觉很放松,世界都在绕着他跳舞、歌唱,浑身轻飘飘的,他想唱歌、想大笑、想奔走、想疾跑,可却不能了,这样会像个疯子,生活中不能成为一个疯子,也不能显露出真的醉了。
所以他压抑住了自己,无限地压抑,就像此刻一样,世界被压抑住了,没有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大火冲天而起,大家也没有疾跑,没有大笑,没有嘶叫。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呢?为什么不反抗或者逃避呢?”
谢天对着镜子一边哈气,一边问。
雷声和风声更大了,好似要把房顶掀开,时间又来到了乡下的时候,那也是一个大风天,瓦房四处在滴水,于是家里到处摆满着脸盆、脚盆、火盆……稍不注意就会踢翻一个,一个挨着一个,弄得鸡飞蛋打。
天色黑压压地把大地压着,像是日本的相扑选手压着自己的对手,好似天上有一片黑海,正透过一层白色的薄膜不断地渗下水来。雨水被风裹挟着四处乱舞,久久落不了地,一会向左飘,一会向右了。
瓦片已被大风吹落了好几块,摔在地上和雷声合在一起“咔嚓,轰隆隆……”,惊心动魄。木门被吹得“咔咔”乱颤。谢天趴在床上,躲在被窝里,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祈祷。
他透过面前那盏窗,向外面看,玻璃窗很长时间没有擦洗过,布上了一些灰色蛛网和白灰,所以是模糊不清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直没有时间擦洗过,那永远做不尽的农活侵占了全家人几乎所有的时间,于是谢天看向外面,在蒙蒙雨雾的飘动下显得更加模糊。
风借着雨展现出了自己可怕的身形。雨借着风入侵了每一个角落。远处田野里的一颗树,在风中瑟瑟发抖,它的命运已被安排。下一阵风雨一到,它就被连根拔起,卷到空中撕得支离破碎,像是白纸变成了纸屑。
“为什么树要长枝丫呢?如果没有这些,它的命运不该如此的。”
有人问我爱而不得是什么感觉,我告诉他,第一次你可能不甘心,想着坚持或者死缠烂打,第二次你就明白了,你会变得不再对在乎的人关心,而努力去用热脸贴陌生人的冷屁股。
谢天此刻就明白了,爱是心中发了芽,这树干一旦发了枝丫,也就有了宿命,大风一来,就因增加了阻力被连根拔起。若是一直不肯长出枝干,那样不就好了。
回到床上坐着,谢天顿了顿,感觉应该回一下消息,给家里人报个平安,可他心里好累,好嘈杂,感觉无力给他人安全感,他想要被安慰,想要成为一个小孩子,奈何却做不到了。他的宿命就是不断地长出枝干,供人乘凉、折断把玩,最后等一场大风。
但最后他还是回了,一一地把今天所有的短信都回复了,他在安慰所有人,自己没有什么事。但唯独忘了安慰一个人,也就是他自己。
耗尽最后一点心力回完消息之后,已到了该睡眠的时刻了,他把手机扔到一边,双手蒙脸瘫倒在床上。他看见了一只鸟,那只鸟是什么样子的呢?黑色的羽毛,黑色的眼睛,额头有一点白,小巧玲珑,伸着尖嘴落到了谢天的枝丫上。
它开始歌唱了,这声音很空灵、悠远,像从心里唱出来的,嘈杂的声音渐渐被隐没,世界满是歌声了。谢天高兴地长出了更多枝丫和叶子,他忍不住问了:“你的歌声太好听了,我没有朋友,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话音刚落,鸟儿惊地从枝丫上飞起,落下几支黑色的羽毛,像要逃走,这黑色的羽毛如果拿来做笔,精致而高昂。鸟儿的歌唱声戛然而止,像一只蝉被碾死了。音波先是猛地往地上掉,然后地里一种嘈杂的声音就替代着托着它的残骸开始猛地往上飞。
一大群和这鸟儿相似的鸟群飞了过来,在嬉戏、欢喜中,它混入其中再也找不到了。
“原来你有这么多朋友啊!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