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的人都被骂的脸颊通红。
阿泉也在牌局中,但她从始至终没说话,只静静的嗑着瓜子,冷淡的气质让她格外出众,连带着眼底的鄙夷也十分深刻。
吴梦晾好被套就回了屋,躺在想念了十几天的床上,方才的不愉快早就抛诸脑后,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吴梦还在睡梦中,就被熟悉的虎啸震醒,下厅房的人全被聚到了排水沟的空地,胡婶正粗着脖子骂人,满脸怒气,两条浓眉多挤到了一起。
而在距她不远的地上躺着一摊又湿又臭的布料,像是刚从排水沟里捞上来,艳丽的颜色已经变得脏污难看。
吴梦呆了一瞬,快步走上来,“这怎么变成这样了?”
胡婶眯着一双精明的眼睛在排成两排的丫头婆子们身上划过,粗着声音吼道,“是谁干的,自己站出来,别让我揪出来,否则立马滚出庄园!”
所有人都被胡婶的气势吓到了,全都缩着脑袋不敢说话,空气都变得稀薄了几分。
“不敢出来是吧,那我可要查了,查到谁别怪我心狠手辣!”
胡婶怎么能不气,刚得了这么一套又贵又好看的被套,还想着留给儿子,结果才一个晚上就成了排水沟里的垃圾,心那叫一个痛啊!
“这被套……不是吴梦姐的吗?”
有人疑惑的小声嘀咕,胡婶一下就听见了,眼睛瞪得老大。
“谁说是吴梦的,这是我的!喔,吴梦的东西你们就敢扔到排水沟是不是?上次的事也是你们干的吧……”
胡婶哪里不知道上次是有人故意整吴梦,只是当时懒得管,这会帮着吴梦新账旧账一起算。
吴梦事不关己般站在一边看着胡婶大显神威,她对这些人不了解,拿她们没办法,胡婶却有的是招,连恐吓带威胁不一会就有人松口了,指认出了‘凶手’。
‘凶手’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昨天打牌的那群人里就有她,没少奚落吴梦,嘴巴利的很,这会却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原来是你这个小蹄子在生事,让你坏我东西,让你坏我东西——”
胡婶抄起一把扁担就朝那人打去,在场的人都吓坏了,一个劲往后躲,只有吴梦冲上去拦住了她,丢开长长的扁担。
“胡婶,二太太和四少爷向来亲和宽厚,从不打骂下人,你最好也别动手,否则有理都变没理了。”
胡婶脾气急,又是个不甘吃亏的人,所以难免冲动,听她这么提醒终于冷静了下来,深深剜了‘凶手’一眼,拽着她就要去二太太面前说道。
那姑娘立马大哭着磕头哀求,这事要是闹大了,指定会把她赶出去,多少人求着盼着在庄园里干活,她要被赶出去肯定会被爹娘骂死的。
咚咚咚的磕头声震得在场的人心惊胆战,个个面如死灰,惶惶不安。
胡婶坚决要拉她去见二太太,阿泉突然走出来,帮着求情道,“胡婶,你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给她次机会吧,孰能无过?让她把被套赔上就是了。”
“我赔,我一定赔。”
小姑娘聪明的赶忙保证,哭的很是凄惨,眼泪鼻涕敷的满脸都是,一条透明的鼻涕直接流到了嘴唇上。
胡婶瞧了吴梦一眼,被套毕竟是她送的,看她并没有反对,便顺坡下驴饶过了小姑娘一回。
她巴不得被套换成钱,钱终归更实在。
事儿就这么了了,却是杀鸡儆猴,给了所有人一个警告,之后也再没人敢找吴梦的麻烦。
吴梦出门的时候瞧见何令珍在门口等她,脚步停顿了一下,紧了紧肩上的布包。
“出气了?”何令珍调侃的微勾一下唇角。
这么直接就被揭穿了,吴梦也不藏着掖着,坦然的对上她的视线。
“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会忍气吞声,这是爷爷教我的。我越忍让越会让她们得寸进尺。”
“你这次以一警百,以后谁还敢招惹你。”
何令珍轻笑一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抓紧缰绳翻坐上了马背,朝她伸出手。
吴梦晃了一下神,晨曦中的他沐浴在红光中更加俊朗,脸上温柔的笑如同海风,吹动她的心潮。
“不用了,我自己走。”
说完顺着田间小路先走一步,步子迈的很快,几乎小跑起来,粉红的脖子在白色领子的衬托下格外迷人、娇怯。
吴梦刚到诊所,就瞧见街上梅子畏首畏尾的身影,把孩子包拢在怀里,低垂着脑袋,眼睛左瞄右瞧,像是怕被人瞧见。
“进来吧,何医生在里面。”
吴梦也没多问,带着她进了坐诊间。
梅子忐忑的坐在凳子上,一直把孩子抱着,脸都没露出一点,脸上写满了忐忑和紧张。
“别怕,何医生只是检查一下,把孩子给我吧。”
吴梦伸出手臂想要接过孩子,梅子认真的看了她好几眼,许久才惴惴不安的松手。
吴梦把孩子放在旁边一人宽的小床上,何令珍掀开了他身上的毯子,脸露了出来,却让吴梦的心咯噔一下,瞳孔也紧缩了几分。
三岁大的孩子却只有一岁孩子的大小,长得很瘦弱,脸颊不是正常人的粉红,而是青紫色,嘴唇也紫的发乌,大张着,可以听见咝咝的呼吸声,急促而沉重。
吴梦习中医多年,也能一眼瞧出这个孩子是先天不足的心症,因为方才被毯子捂着呼吸不畅,已经呈现发病的症状。
何令珍眉宇轻皱,责怪的看了梅子一眼,立马让吴梦准备氧气袋。
孩子罩上氧气袋,过高的心率慢慢平复下来,呼吸也趋于稳定。
梅子看他们着急忙慌的样子,吓得扑在孩子身上不停地哭,眼泪都把床单浸湿了。
“你先坐过来,别担心,有何医生在,孩子不会有事的。”
吴梦把梅子重新扶回凳子坐下,温声劝解着,让她恢复冷静。
“孩子是什么病你应该知道吧。”
何令珍取下听诊器,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而柔弱地母亲。
梅子只是点头,却不说话。
吴梦发表自己的意见道,“如果我没判断错,应该是心症吧。”
何令珍沉吟着道,“在西医上称作先天性心脏病,在母胎里发育不足,出生便带有缺陷,无法像正常孩子一样跑跑跳跳,而且羸弱多病。”
“西医有什么根治的法子吗?”
梅子六神无主,吴梦俨然成了她的发言人。
何令珍沉默了许久,吴梦还从未看见他如此恻然无力的模样,也知道这个病不是小病。
“医学界倒是有手术治好先心病的先例,但这种技术还不完善,也不是随便哪个医生就敢做的,危险性很大。”
吴梦轻叹了一声,感受到手下的肩膀不停颤抖着,安抚的紧了紧掌心。
梅子没有听到她想要的答案,她以为敢剖开肚子生孩子的何医生,和其他大夫不一样,一定能治好她的孩子,可结果让她失望了。
失落的抱着孩子离开诊所,吴梦担心的陪着她,把她送回家,这才知道她嫁到了什么人家。
眼前的土胚房老旧破败,只有并排的三间屋子,用竹篾围了个小院子,种了小块菜地,角落里还搭了个鸡圈,里面养了两只下蛋鸡,只能由家徒四壁来形容。
吴梦瞧见梅子的丈夫,是个可以当她父亲的老男人,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婆婆。
梅子把她喊停了脚步,不让她再跟,自己小跑着回了家里,像是怕被家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吴梦很心疼她,每次在街上碰到她都会拉她说会话,给她买些东西,问问孩子的情况。
虽然孩子的病无法治好,但好好将养还是会慢慢长大的。
再苦再难,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