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集市是她突然决定的，原本订的时间是在八点半，这一番耽误下来，已经九点多了，让他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她确实应该过意不去。

她这么正儿八经道歉，杨宸岳倒不自在起来，满不在意地扬扬手，“说那么些见外的话干什么？就当我当年抄你作业，现在还你的啦……”

黎昕仍旧笑，兴是昨夜没睡好，阳光晃得她有些晕，眼下乌青一片，就连一向润泽的唇瓣也苍白开裂，看着随时要倒下似的。

杨宸岳伸手扶了她一把，怕她反悔似的又问了一遍，“真的要走？真走就出发吧，别耽误时间了。”

黎昕点头，独自撑着扶手进了机舱，找了个位子坐下，杨宸岳也在她身旁坐下，等她系好安全带后，要了护照发给旅行社备案，又将耳麦递给她。

一切准备妥当后，飞机缓慢升空，发动机运作的噪音很大，和着桨叶旋转摩擦空气的声音，轰鸣不止，隔着耳麦依然觉得吵。

天气太热的原因，玻璃窗敞着口，风太大，将黎昕草草扎起的长发吹得凌乱，她将头倚着机舱壁，微阖着眸，看着脚下渐渐远离的林立楼宇。

预先设定的离别，并不能减轻人心里的沉重感，虽然她时时告诫自己，最为擅长的逢场作戏而已，不会太难。

可若对方是温世尧，就另当别论了。

或许是远离了是非之地，也或许是远离了是非之人，他的温情轻而易举就麻痹了她的心智，让她险些忘却伤害，重蹈过往覆辙。

直升机从医院大楼上空划过，杨宸岳无所事事地到处打量，眯着眼朝地面看了半天才推推黎昕，“哎，你看看……那个，那个是不是你那个……温什么来着？”

黎昕顺着他指的方向向下看，飞机上升缓慢，此刻仍能看清地面景象，她看见医院大院的唯一一棵树下，显眼地站着个人。

那个人她太过熟悉，即便从这样刁钻的方位，也能一眼辨认出来。

绿树浓阴，温世尧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长身玉立地站着，微微仰头向上看，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黎昕似乎仍能感受到他沉远幽深的目光，她慌慌收回视线，身子也向里挪了挪。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儿啊？”杨宸岳终是忍不住好奇，双臂撑在膝弯，倾身过来发问，“昨晚上吃饭不是还挺好的？我看你们俩那黏黏糊糊的架势，还以为琴瑟和鸣呢，这怎么一晚上就变了……”

他的声音在耳麦里不甚清晰，黎昕恍若未闻地怔怔坐着，耳边回荡着温世尧别有意味的话，“你乖乖跟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学。”

“我就在这等着，结束了带你去吃饭……”

一直不愿深想的事，清晰明了地展现在她眼前。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拿走了护照，按照他的心思，兴许也猜到了自己要走，却一直不点破，看着她唱着依依不舍的独角戏。

黎昕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之间似乎一直这样，流于表象的无所不谈，实则打哑谜似的你来我往，能走到今天，实属正常。

飞机距离地面越来越远，那道人影也逐渐模糊，最终隐匿于城市的脉络当中。

杨宸岳将黎昕的信息登记好后，看着她怔忪的模样，迟疑了许久，才将她的护照还回来，“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