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车的人!......你说......你说你赶你的路,你操那闲心弄啥嘛!”这回三狗算是明白了,也再一次的证实了内心的猜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原本他还盘算着夜路不好走,第二日再回。可是隐隐的莫名其妙的总静不下心来,直到搬完煤球在教室里碰到那令人窒息的一幕适才松泛了许多。放松的并不是危难关头的英勇制敌,而是心底惶动不安的惊悸。
心底总有一股子声音高叫着——回屋看看......
他不敢问父亲的去向,冷冰冰的馒头干涩的的确难以下咽,可是父亲,他那凶神恶煞却又冷不丁儿的给一家人带来欢声笑语的父亲这会儿又在什么地方呢?他有没有吃,有没有喝?哪怕是干冷的馒头就着冰冷的自来水......
母亲阴郁的脸色阴沉到能挤得下忧郁的苦水,女人就是女人,大是大非面前她总会这样沉默哭啼。余光里是对身边一草一木哪怕是自个亲生的娃儿万般的嫌弃。她把满心的悲愤完全呈现在一张郁郁寡欢的脸上以此来宣泄内心情绪的悲愤。
三狗早就习惯了,头脑中瞬间就浮现出父亲曾指责过母亲的话——头发长见识浅!
可是他那见多识广又能说会道的父亲这会儿又在哪儿呢?三狗担忧的坐卧不宁,饥肠辘辘的,现在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饥也不觉得饿。
“我爹呢!”三狗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煎熬,战战兢兢地乞怜着母亲能告知实情。
“死了!”李雪芬嚯的一声站起身来,手中的挑火棍儿吧唧一声被丢弃在了灶口柴火堆靠墙的位置。受了刺激般风驰电掣的回厦屋她的房间里去了。
“什么!......死了!”三狗嘴里还嚼着冰碴儿般的干裂馍块,委屈难过的眼珠子就像那顺手掰开的馍渣子一样一涌而下,泪眼瞬间糊住了黑暗中仅有的一丝光亮光。
“死了!”他低声的沉吟着母亲丢下的这一句狠话,咽喉间憋出拳头大的一个肉疙瘩,这是将满口还顾不得咀嚼的干馍块儿浑咽了下去。干馍块冰冷地就像一把浑厚而又锋利的刀子。他就是要用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刀子刺穿咽喉,只有这样才能一眼见到那爱他恨他扒光衣服用皮鞭抽打他的父亲!
“有话说,没话就把那臭嘴噘着!诅咒自个儿的男人,没教养的麻迷儿货!!!”炕头上一直博古通今黯然伤神的老祖母终于忍不住了冲着儿媳李雪芬刚刚闪现而过的身影儿叫骂。气得满是皱纹的嘴唇下巴儿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再说这丧气的话,撕烂恶毒的嘴!”老祖母意犹未尽的也跟着补充上一句狠话。自知老汉家教严,她知道除了老三儿子,没人敢顶撞她。大儿子成大林就是她隔着院墙喊过来的,娃娃儿彼此闹腾为老劝说无果也就少跟着操心,老太太想得开。现在人命关天的,长子为父你成大林就必须站出来履行你为人长兄的责任!老太太是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她见不得一个个外人堵进屋门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指手画脚说那些昧了良心的难听话!
“天大的事儿,我顶着!”成大林这句话他听得真切,也镇住了那些个抬胳膊蹬腿的闹腾人。她相信成大林有这个能耐,处理不好这事儿,老成家遭人唾骂那也活该......
“可是明儿个又该如何处置呢?”老人家心里盘算着,烦心的事儿无论大小,快刀斩乱麻的尽快处理掉才是正主意。她理解乡邻的心情,眼瞅着年关将至,你把人家伤成那样没着没落的躺在冰洼洼的医院里头,换谁也没个好心情。顺路捎带这般推责不讲理的话她可说不出口。也正是因此,闹腾的人才不敢那么放肆。老妇人的面子你可以不给,自知老汉呢,死人的面子无论是谁你给也要给,情愿的不情愿也要陪了笑脸给。
就几个年轻的后生来闹腾,爹啊娘啊的为何不上门!还不是碍于自知老汉的情面。红白喜事掌勺,家庭纠纷调解,垦荒分地,开山引水修渠......哪一样自知老汉没走在人前!活人的面子你可以不顾,死人的面子你再装着不知,那就是昧了良心的人!
话无论怎样说,现实就是你自知老汉的娃儿伤人了,推卸责任的话走到天尽头也说不过去!
老太太厌恶儿媳李雪芬不着调儿的睁眼说瞎话。人心呐,都是肉长的,自家的娃儿自家疼。
“狗儿!走!领我去你大伯屋!”老祖母一抹眼泪,伸手扒拉着炕沿边粗糙的槐木拐棍儿。一墙之隔,她自个儿完全是可以独往的,只是屋外下了雪,她可不想再给这个雪上增霜的家里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