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道:“如今你将定亲,正当用。”
施禹水又问:“阿翁为何不传给爹爹,再由爹爹传下?”
祖父气呼呼道:“你太爷给他不给我,我便给你不给他。”
施禹水不由为祖父这小孩闹别扭般的语气一愣,王二缩在一旁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
祖父又道:“快快插上我看。”
施禹水眼见推辞不掉,只得生受了。王二便给施禹水梳理发髻,祖父自在一边讲古:
“说起这翡翠簪来还有一段讲究。先祖生前偶然见到有人携来一块奇石叫卖,一眼看中,出了万金买下,日常把玩片刻也不离身。先祖临去时与诸子分旧物,特意把这块奇石分给了嫡长子,就是老太爷了,老太爷只做镇纸之用。传到我阿翁时,他因也喜这石,便整日把玩。日久觉到石质沁凉,便要请一名玉匠磨开,寻遍县中无人能做。后来阿翁到汴梁游玩时,遇着了一个旧相识。”
“这旧相识原是华州华阴县史家村出身,行三,名唤史书,不耐家中贫寒出门讨生活,曾到咱们这县中,就与阿翁结识了,听闻此人后来去了东京。两人相遇,叙起别后情景。原来这史书一到东京就遇着一个贫苦老丈,援手过几次。这老丈原是一名老玉匠落了魄,因自家儿花女花半点也无,倒把平生手艺尽数传予史书。待老丈过世后便在东京开了一家铺子,唤作‘史书玉碾铺’,专做玉石之属。如今县中那个专一买卖玉石珠宝的‘史书珠宝铺’,便是那人的长孙前几年搬来后新开的铺子。”
“阿翁当时听了相识的话大喜,便把这奇石交予他琢磨,最后琢成了一对翡翠龙凤簪。我当年正逢说亲,阿翁便把这对翡翠簪交予我做定亲之用了。”
待理好发髻,王二取来银镜给他自看了,又凑在祖父跟前叫他细看。祖父仔细端详了,欢欢喜喜道:“去给你爹看看,对他说,他阿翁疼他,你阿翁疼你。”施禹水不敢发笑,道了别回转前院正房。心中疑惑自己不曾经过这一遭。
老人见孙儿离开,便挥手叫王二出去,自己收了脸上的笑,慢慢叹了一口气,眼角已略有湿意。王二出门不敢远离,只在门口呆着。
父母已经梳洗完毕,坐在正堂吃茶。见儿子进来,忙叫不必行礼,遂于东侧靠椅上坐了,施长安见得儿子顶上翡翠簪,便问:“你祖父将这簪子给了你?”施禹水笑道:“祖父道给我不给爹,叫我说与爹听。”施长安跟高氏都笑了,施长安道:“爹的性子越老越小了。”几人略谈几句,春花已经进来说早饭备好了。
施长安先问老父那边,春花道王二已端了饭菜过去了,有特为老爷子熬的热热的白粥。几人方才起身去了西厢。当先一张圆木桌,四周摆着方凳,桌上有四菜一汤,一钵白米饭,一个白瓷盘层层叠叠摞着寸许大的炊饼,另有瓷碗、汤匙、竹筷装在一只柳条小篮里。春花正要给几人盛汤,施长安道:“春花下去吃饭吧。吃完了去西街刘家,请刘媒婆到吴家走一趟,你且留在吴家跟着小娘子。”春花应了自行去厨下拣了热饭热菜吃了出门办事不提。这厢三人自己动手装饭盛汤。
施禹水一边慢慢吃饭,一边心中翻腾:刘媒婆,吴家,小娘子,这分明是自己十六岁第一次说亲时的事。关于议亲这件事自己也有记忆,吴伯父病重怕影响女儿出嫁,于是趁着还能起身赶着张罗女儿的婚事,自家也答应了尽快过礼。结果才要换细帖,先帝皇后薨逝,民间禁三月嫁娶。寒食节后吴伯父就病逝了,婚礼只能等三年守孝结束。没料到三年守孝时间没到,小娘子也……那个幼时一起玩耍的小娘子自己最终没能娶到。因此自己后来又订了县里一个丝绸商户罗家的女儿,安安稳稳成了亲,一时思绪万千,早饭吃在嘴里完全不知什么滋味。
一顿早饭默默无言中结束了。王大王二来收拾残羹,施禹水送父母回到正房安坐,因新春已过学堂重开,施长安要看王大王二收拾学堂里的桌椅,又要见新来幼童之父老,便只叫儿子陪老妻述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