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春花回来了,告诉淑娘路上摆摊的全都换了,语带惊讶:“昨天还是七夕的东西呢,今天就换了中元节的。”淑娘说道:“毕竟几天之后就是中元了,又算是个大节。”
由这天开始,街上到处都开始卖冥器靴鞋、幞头帽子、金犀假带、五彩衣服的,也有纸扎的高楼、纸糊的童男童女,书店摆出崭新的《尊胜目连经》,油墨香扑鼻。城外知真观开始作斋醮荐福,另开设道场,铺陈数筐白面炊饼供奉在军中亡魂灵牌之前,再有拳头大的杂面炊饼散与孤魂野鬼。会通寺寺门外则竖起两座近五尺高的盂兰盆,无数善男信女在盂兰盆内焚烧冥钱纸衣,寺内长老开堂讲解目连救母。便是慈姑庵亦有虔诚妇人前来烧香拜菩萨,淑娘跟高氏不免也到慈姑庵拜了一拜,仍是赵尼姑出面接到自己居处。
西街勾栏内俱演出杂剧《目连救母》,施禹水跟蒋书生等去看时,忽然想起淑娘评价王三碗打女儿的事来,自忖目连之母虽然生性恶毒,对儿子却甚好,杀生之事都趁儿子不在才行,至少尚有一片慈母之心。这王三碗宿娼算不得什么,然打骂幼女也确实少了点儿慈心。
十五这天施家寅时便起身安置祭祀之事。正堂摆好供桌,桌上铺了一层楝树叶,桌子脚上系着麻编的窠臼,状似鸟窝,内中塞几支谷草。高氏淑娘急急在厨下备好几样素食,炒青菜、烧豆腐、素油炸饼、豆沙馒头供上。天色才刚刚微亮,有人上门兜售糜子饭,亦买来供奉。桌前设了一个厚实的瓦盆,施重山跪在前头,身后一排施长安高氏,第三排施禹水淑娘,最后是王大王二春花,烧了纸钱、彩衣、纸楼、纸人,俯身磕头,祭祀完毕。用前一日买来的鸡冠花煮水洗手,然后才撤去供桌。
供桌上撤下来的饭菜与众人分食了。施重山便道:“居安思危,当知盛世不易。今日鬼节,你等去知真观祭拜军中亡魂。”施长安父子知道这是先祖传下来的家训之一,已成了施家历年来的习俗,早已备了纸烛炊饼等物,此时便齐声应下,带了王大担着祭物出门往城东南知真观去。淑娘略有不解,此间明显佛教更胜一筹,为什么去道教的道场祭拜呢?
晚间淑娘提起自己的疑问。施禹水道:“先祖当年虽是文官,却曾在边陲重地任职,当时北地尚有蛮夷时时来打家劫舍,当地将领多次领兵抗击,牺牲不少人手。先祖落泪道军人保家卫国,为国捐躯又不能回葬故里,流落他乡成为孤魂,便下令衙门公开祭拜。先祖告老后,见县里知真观常开设道场祭祀军中亡魂,就留下家训教后人每年都去祭祀。”
淑娘想起现代阅兵仪式上雄壮的军容,不由点头称赞:“先祖倒是心胸开阔。我还听说过文武不合的说法呢。”
施禹水叹气道:“你也没听说错,朝堂上文武争斗着实厉害。”
淑娘又说:“人人都有私心,历来权利醉人心,政见不同只是利益不能均分吧。”
施禹水不免对娘子有点刮目相看:“你倒也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啊,女子少有对这些有兴趣的。”
淑娘一怔,打个哈哈:“也是一时福至心灵。”说着倒真是福至心灵起来:“说起来,当日咱们新婚你就对我讲过不少先祖旧事。你分明不是禹哥,怎么对先祖的事情知道的这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