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焕正拿着史玓送上的戒指赏玩,听见他的话便转向施禹水:“哦,原来彦成兄还藏着这等好物,今日正好,不如请众位年兄一并欣赏一下如何?”
施禹水无奈,只得说:“德远兄稍候,愚兄先到后宅请娘子将她的簪取来。”
后院里,史家女眷年高的都去陪秋蓉说话了,淑娘身边只坐着史玓大孙子史珏的媳妇小李氏,正听淑娘讲长社县的史大掌柜举家搬迁的事,自己也做着小算盘。忽然有个仆妇来报施举人请娘子的簪一用,淑娘感觉莫名其妙,便跟着仆妇来到屋子外面,施禹水低声说了史玓的行为,淑娘大怒。
她到底记得这不是自己家,况且现在赵焕要看没法拒绝,只得拔下簪子交给丈夫,自己披着头发回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请小李氏先把自己日常用的簪子暂借一支给自己用,免得仪表不洁失礼于人。小李氏不知内情,带着淑娘来到自己的房间帮她重新梳妆,用一支蓝田玉簪绾了发。
施禹水回到前面店里,对史玓说:“还请舅姥爷为我备一支簪来。”
史玓仿佛才意识到似的命史珏将店里的各式玉簪取来给施禹水看,施禹水仿佛不经意般从中选了一支羊脂玉的,替换了自己头上的发簪,将两支翡翠簪放在史玓拿过来的锦盒里,又被史玓恭恭敬敬地捧到赵焕跟前。
蒋承祖跟王守仁都担忧地看着施禹水,怕他这个重情的人这样被亲戚当面卖太受打击,却发现施禹水很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
赵焕从锦盒中取出一支来,玉簪微凉,入手润泽,通体翠绿,晶莹剔透,略略雕出几分龙形。又看另一支乃是凤形。史玓在一边大讲特讲自己祖父当年怎么流落东京,怎么得授技艺,怎么重见旧识,怎么接受重托,怎么妙手雕琢。赵焕恍若未闻,招呼众人都过来看。
蒋承祖见几人都啧啧称赞,便笑着提议:“不如由彦成兄讲一讲这对簪的来历?”史玓讪讪地住了口,巴巴地望着施禹水。
施禹水按下心中的复杂情绪,缓缓地把先祖买下的原石、高祖请人雕石成簪、祖父将翡翠簪作为定亲之物给自己等情况慢慢道来
。王守仁等他讲完立刻补充道:“彦成兄的先祖文定伯是太宗朝的进士,六十岁致仕之后在地方上建了蒙学堂,一直免费教导全县蒙童识字。咱们平日里烧水做饭用的煤炉、打火用的火柴都是文定伯致仕后所制。”
赵焕道:“大虑静民曰定,纯行不爽曰定,安民大虑曰定,安民法古曰定。彦成兄,想不到你原来是大家之后啊。”
施禹水摇着头说:“愚兄惭愧,自从先祖之后,族中再无一人能够科举入仕,堕了先祖的名。”
赵焕又说:“愚弟着实喜欢这双翡翠簪,不知彦成兄能割爱否?若是敬献给官家,想来官家也会与愚弟一样看法。”
施禹水立刻摇头:“若是他物,愚兄万没有不舍之说。只是这簪乃是愚兄祖传之物,又是定情之物,请恕愚兄不肯割爱了。”
史玓大急:“甥孙怎么能对世子如此不敬?世子不是说要献给官家吗?甥孙这样是不是有不敬官家的意思?”
蒋承祖大怒道:“你这老东西胡说什么?”
施禹水却对赵焕说:“德远兄,愚兄知道你是宗室近亲,将这翡翠簪送与你,日后愚兄会受你关照。只是愚兄既不能违心迎合,也实在不能割舍。”
赵焕哈哈大笑:“愚弟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不会强迫彦成兄的。”说着就将簪子放回锦盒盖上,转头却递给小四拿着:“你先收着,回头叫秋蓉还给嫂嫂。”又把戒指丢还给史玓:“这个戒面确实不如簪的成色。”
周围的几个举子都松了一口气,张浚还过来拍拍施禹水的肩,又对赵焕拱手:“愚兄佩服世子。”却在“世子”两个字上咬了重音。除了赵焕心里一跳,其余人都只顾为施禹水松口气,没注意到这点。
史玓只感到自己枉做了小人,脸上现出羞惭之色,心里却暗自打算回头便高价从甥孙手中买来翡翠簪再敬献给世子呈给官家,如此一来小店之名直达天子……
赵焕在店里摆了半天的谱,开口说自己累了要回去歇着,小四先一步拦在史玓面前,挡住了他要挽留的话。又令人到后院请出淑娘跟秋蓉,一行人出门前,赵焕开口邀请道:“愚弟今日兴致高,请众位兄长到我的别院里吃酒。”
施禹水对赵焕没仗着身份抢自己东西心存感激,其他人也觉得赵焕这个行为值得称赞,便都开口应是。众人上车的上车,骑马的骑马,张浚原来跟王昂、赵伯玮同车,却特意上了赵焕的车。两人路上谈了什么外人都不知道,施禹水只看见到了别院下车时,两人都很满意,不由心中一叹:张浚怕是要通过赵焕搭上三皇子参一脚了。
一日畅饮。
晚上回到贡院楼,淑娘拿出锦盒问丈夫这是怎么回事,施禹水说了之后,淑娘叹了一句:“赵焕这人还算不错。倒是史家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