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禹水点点头:“原来老丈的半生如此坎坷。如今是本县的下人不查之下把你们带来了这里, 不然凭老丈你跟姜郎中亲家的关系,一定能够得到细心治疗的。”
吕老丈摇着头说:“县令大人这么说折杀小老儿了。虽说亲家是个郎中,又小有名气,可也只是升斗小民罢了,小老儿的弟弟怎么说也是中过举的, 在县令跟前有三分薄面, 我们这些小民哪里敢跟他争斗呢?”
施禹水站起身:“既然这样, 回头本县再派人去给老丈的亲家送个信儿, 老丈就安心在这里养好伤再回去吧。”他正要告辞,忽然想起一事,又开口道:“本县有一桩人命案子需要一个医术高明的郎中做个见证,既然老丈的亲家就是郎中, 还请老丈给个信物, 也好叫本县能够顺利请到姜郎中。”
吕老丈先是满口答应:“壮儿, 跟你媳『妇』要个从娘家带来的物件去。”等吕壮答应一声去讨浑家的信物,吕老丈又奇怪地问道:“县令大人,昨天给小老儿看腿的那个老郎中, 小老儿看医术说不得跟亲家不相上下,大人为何还要跑那么远到邻县去请?”
施禹水答道:“本县自然知道方老爷子医术高超,可惜他的儿子也在案中, 恐怕人会说方老爷子偏袒,因此用不得他。”
吕老丈恍然大悟:“这倒也是,历来人之常情,都会向着自家人说话。大人放心, 小老儿那亲家也是个不作伪的『性』子,必定有一说一,不会叫大人作难。”
吕壮回来,将一支小巧的簪子递给施禹水:“大人,因来得急,没有其他随身的物件了。这是草民浑家成亲时头上所带的一件饰物,岳父一定认得的。”
施禹水接过来:“吕兄弟放心,本县定完璧归赵,本县还有要务处理,先告辞了。”
等到回到自己房间,施禹水来回盘算怎么办,手下的人不足用,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无计可施,索『性』起身去看娘子。
淑娘自从决定打开心结,就不再缠绵病榻了,很是积极地配合郎中,无论吃『药』吃饭都依足了吩咐。不过两三天,脸『色』看上去就好了大半。施禹水进来时,她正心情不错地听刘产婆讲接生时遇到过的奇奇怪怪的家庭,春花本来拿了一件针线在做,听得认真也撂在一边。
刘产婆跟春花都很识相地退出房间,淑娘笑着对丈夫说:“我知道郎君你最近还是在忙梅家的案子,不必担心我,我已经好多了。”
施禹水在床边坐下:“再忙也不会连看你一眼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淑娘察觉到他心情似乎不好,体贴地问了出来:“我看郎君还是烦恼,不如说出来听听,好过闷在心里。”
施禹水心里赞她细致,沉默了一下还是说了:“梅家似乎是想以这件案子做大,把我带得远远地,最好无暇去管县里其他事务。我想着快刀斩『乱』麻结案,然后才能腾出功夫来着手其他,可手上的人实在是不堪大用,因此忧心忡忡。”
淑娘慢慢地问:“是哪一方面的人手不堪用?”
施禹水把智苦智清的事说了:“也是我考虑不周了。”
淑娘在枕上点头:“其实这件事当初如果是派王二去做就好了。”
施禹水也跟着点头:“不错,王二虽然燥了些,着实脑子灵活。早知如此就该连王大也一起带着,家中的那点田地,交给族里看管,族里也不至于敢占我这个做官的便宜。水谷以前没怎么接触过,他又一心想着要开船跑船,我也没敢叫他出门跑这些。表弟读书虽多,也不是个爱出头的『性』子,况且县里事务我也只敢托给他去看。”
淑娘想了想:“我恍惚记得,郎君你是叫水谷去看此地田间水利了?一事不烦二主,何不把有关田地之事都交给他?水谷原先一直住在村里,即便没有管过大宗田地,也不是不识稼穑的人啊。把王二挪出来做别的事情岂不更好?”
施禹水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也是我忽略了,水谷一直住在村里,农田之事定不陌生。”他看向淑娘:“到底还是娘子心细。这样,我索『性』把这几天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也来听听看,你一向另辟蹊径,或者能叫我解开些头绪。”
他把这几天梅家的动静庞主簿的牵涉自裁的女使等等都讲给淑娘。
淑娘一边听一边琢磨,见丈夫讲完了便给他分析道:“梅家的这件案子,实际上在简单不过了,确实是梅家想多放些烟雾出来『迷』『惑』郎君,等郎君你越陷越深了,自然就忘了初衷。郎君你打算早点结案是应该的。”
“至于去邻县的事情,既然智苦已经当面拂袖而去,郎君倒不好再派人直接上门自取其辱,索『性』郎君去拜见上宪吧,把这件公文在上宪跟前过了明路,然后派下去,岂不是更名正言顺?再说了,那对骗子夫『妇』抓获之后还是要让上宪知道,若是上宪责怪郎君事先没有知会,对郎君也不好。如此算是一石二鸟吧。如今去见上宪,若是他有推脱之意,郎君自然可以把靠山亮一亮……”
施禹水越听越觉得好:“娘子真是……可惜娘子不是男儿身。”
淑娘苦笑:“郎君你不觉得我这样很不符合世人称颂的贤淑之道吗?”
施禹水摆摆手,随即低下头轻声说:“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他没敢提前世,跟罗氏完全没有话题,两人相对无言真是索然寡味,如今能够有商有量,已经比前世实在是强出太多,他没什么好挑剔的。
淑娘对施禹水『露』出微笑:难得丈夫不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的人,在古代来说真是很不容易了。
第二天一大早,施禹水趁着王二还没出门,先把他叫来问打听的怎么样。王二回答的很详细:“大官人,岭南天热,一年能够种两次稻米,恰好这个时节第二次的水稻已经『插』秧了。这是此地最主要的粮食。至于红薯玉米之类的,也有人种,不过都是挑边边角角的小地块来种;另外岭南这边盛产水果,还有几个地方似乎有一些茶树,其他的小的还没打听到。”
施禹水点点头,夸赞道:“还是你能办事。”他顺口将智苦智清的事说了,又道:“他们师兄弟原先就是一介武夫,都不是能办事儿的人,我看以后田地粮食之类你别管了,跟我出门办事更好。”
王二笑着说:“小的听大官人的安排就是。只是大官人准备把粮食这块怎么处理?”
施禹水说道:“水谷跟出来之前也是一直在村里的,田地之事不会比你陌生,交给他吧。表弟读书人的『性』子太重,也不适合出门办事。”
王二小的更开心了些:“大官人看重,是小的福气。水谷老弟倒是不错。大官人想给至酷他们兄弟安排什么伙计?”
施禹水沉『吟』片刻:“我倒是想着还叫他们做武夫的营生,要不就是衙役,快班的捕快;要不就是兵士,去徐县尉手下。”
王二小心地问道:“大官人是官身,不是有亲兵吗?这些亲兵也该有个自己人看着啊。”
施禹水早把亲兵这茬给忘了,如今王二提起才猛地想起来:“不错。”现如今的十来个亲兵说不得也有梅家的因素在里面,不然四十来个没人给工钱的都跑了,独独剩下这十个宁可不要工钱也要干等着?正需要智苦智清这样一根筋的人去看着。
他欣慰地说:“我果然没信错人,你是个能办事的。这样,回头我在衙门里给你也补一个职位,以后出门也有正当身份。”
王二笑得合不拢嘴:“多谢大官人。”完了又说:“就是怕大哥会难过。”
施禹水不由失声笑了:“难得你还挂着你大哥。放心,我已经感觉到人手不足的坏处了,可惜来往不便,等三年任满调职的时候,就叫你大哥也跟去任上,管教他不会落空就是。”
王二心满意足:“大官人如今有什么打算?”
施禹水算算时间说道:“快到中秋了,我安排衙门放假,这样梅家的案子暂时要拖到节后再处理。我正好借机去拜见知州,顺便将公文带去知会知州一声。回头就去真阳县解决这件事。对了,你今天先去真阳县姜家医馆一趟,把吕家五口在这里的事情说一声。还要请姜郎中来一次。”
王二挠挠头道:“大官人,小的特意跑一趟就说这么个消息?再说大官人不是打算暂时不审梅家案子吗?现在就把姜郎中请来,怎么开堂?索『性』大官人去见过知州之后,直接去真阳县,把事情一块儿办了就得了。”
施禹水想了想:“也好,你去寻个人送个口信儿就罢了。其他的事等我亲自去见了真阳县令再说。”
转头来到前衙,施禹水向袁县丞跟庞主簿提出“中秋大节,衙门休沐”的事情来。
袁县丞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庞主簿谄媚地道:“大人,衙门要放灯吗?”
施禹水问前些年都是什么例:“既然往年是由衙门里出面办的灯展,今年还是依着往年的例吧。只是本县要前往州府拜见知州,暂时交给袁县丞庞主簿还有徐县尉你们三个来办。”
庞主簿遗憾地说:“属下本来想请大人赴宴呢,既然大人还要拜见知州,只好等大人回来以后再找时间了。”
施禹水笑着说:“还是拜见上宪更要紧些,宴请之事,以后再说吧。徐县尉不在这里,你们也记得通知他一声,素来看灯时人多拥挤,又有一般拐子趁着人多行拐骗之事,叫徐县尉加派人手在县里巡逻,莫给人可趁之机。另外,灯笼乃易燃之物,天气又干燥,也要防着火才是。”
袁县丞跟庞主簿都应了,施禹水见县衙里暂时没有别的事情,带着李立跟施水谷回到后院:“表弟你这几天一直跟着袁县丞,他那边没什么差池吧?”
李立摇摇头:“我见袁大人处理事情很是得心应手,县内事务也都很熟悉。倒没有发现他有什么故意瞒着我的,我有时候问他某个事务为何那样,他也能很仔细地给我解释。就有一点儿,袁大人说县里的四个银场因为有军队看管,常常不来县衙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