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二来向施禹水回话:“大官人, 白二勇说了,他爹考虑过后打算就把白家茶改名‘白针’,以后就送到杭州城出售了, 正打算收完晚稻之后就来请大官人带信照应一二的。@乐@文@小@说|如今既然有同路北上的,他送信回家叫他大哥早早准备上好茶叶一起上路就是了。”
施禹水点点头:“你把这事跟罗大官人提一下, 叫他们雇船的时候合计着点儿。”
王二答应着去了, 回头果然告诉了罗约。
罗约笑着说:“这样好,都是熟悉的人一路上也能热闹些。”
几天之后,陈大郎带着一批珠子从番禺过来,白长峰也打包好了几坛茶叶送到城里,又叫白二勇来打探启程的日期。罗约见人已到齐,自己又觉得身体已经大好,便决定立刻启程。
李立苦劝之后,罗约才答应再请方老郎中过来。方老爷子诊脉之后抚须沉思了一阵:“老夫的意思,还是应该再养几天。老弟已经年过四十, 比不得年轻人能摔打了。”
罗约却问道:“我这病确实是好了没跑吧?”
方老爷子点点头:“病确是好了的, 只是病后调养需时日久。”
待送走了方老郎中,罗约便以“病好了”为由,执意买船北上,李立挽留不住,只得在码头上含泪送别,再三叮嘱罗纬路上小心服侍,又托白长峰跟陈大郎也多加照顾着。施禹水写的书信就由罗约收着,到杭州之后再托史玖转交给武松。
闰九月十五是立冬, 晚稻在这之先就开始收割了,施禹水索『性』给县学里休沐三天,待九月十七再行上课。淑娘知道丈夫的决定之后也给姜娘子放了三天的假,叫她带着小儿子吕河回家过节。
九月十三这天,施禹水叫来徐县尉,跟他商议收完晚稻之后去银场的事:“本县来到岭南已经两个多月了,对治下的土地还没有了解过。本县知道徐县尉为了本地治安,曾经带兵将全县都查了一遍。所以想请徐县尉做个向导,当然了,徐大人带兵也有保护之意。”
徐县尉想了想:“属下最近有一桩事费时日久,一时不能远离。照属下看,不如叫智苦带两队士兵前去护卫吧?”
施禹水摇摇头:“智苦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夜间巡逻,本县就是怕他突然换了白天会不习惯。”
徐县尉怔了一会儿:“这……对了,智苦不是有个师弟在大人手下做亲兵长的吗?属下调两队士兵,临时归智清指挥一个月吧?”
施禹水笑着问:“徐大人办的是什么事怎么要紧?宁可把兵权分出去也不肯亲自出马?”
徐县尉脸上没有丝毫尴尬之『色』:“哦,属下最近正跟曼娘说戏呢。”
施禹水想了想问道:“曼娘是不是本县刚来时唱曲儿的那个粉头?徐大人与她说什么戏?”
徐县尉笑着回答:“大人有所不知。浛洸县里长年只得一家瓦舍里有几处勾栏,曼娘向来便是其中翘楚。自从大人刚来时在席上把曼娘奚落一顿之后,曼娘便来寻属下询问京中新戏之事。属下本来懒得与她相交,奈何大人忽然下令要办花魁大赛。曼娘生怕自己落败,多年名声便要扫地,因此苦苦哀求。属下却不过,就答应了教她新戏,好叫她一鸣惊人。”
施禹水好一阵无语,半晌才找到话说:“徐大人真是有闲工夫。不过,徐大人在京中见过诸般花卉争艳,怎么还能瞧得上曼娘这半落黄花?”
徐县尉愣了半晌:“属下在京里时多半只是应酬,只有樱大家能得属下另眼相看。属下曾对樱大家表『露』心迹,愿意休妻之后迎娶樱大家。可惜樱大家自来品『性』高洁,不欲因个人情感令属下的浑家失意,拒绝了属下的追求之意,道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那天曼娘来软语相求时,不知怎地竟有些樱大家的品格,属下这才……”
施禹水摇了摇头又说道:“既然徐大人抬出了旧事,本县再劝就有些不识抬举了。只有一点,本县听夫人说起过,徐大人京中有一妾,南下途中徐夫人又为徐大人置了一房妾室。以徐大人如今的品级,恐怕不能再有妾室入门了,这一点分寸徐大人可要记得。”
徐县尉点了点头:“属下心中唯有樱大家,曼娘便是有些许相似,属下又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若是樱大家当面,属下不能保证,只是一个曼娘,属下不会违了朝廷法度的。”
施禹水又沉默了好一阵,樱雪蝶给宗室做了妾的事要不要告诉他呢?
倒是徐县尉看出施禹水似乎有话要说,主动询问道:“大人既是进士出身,想必在京城时日不短,不知有没有见识过樱大家?”
施禹水问道:“徐大人,你来到此地之后,与京中不通消息吗?”
徐县尉摇了摇头:“大人,汴京与岭南相距何止千里?一封家书来往总要半年,再者,家中父兄也有官职在身,时常出京巡边,不便通信。大人何出此言?莫非京中有了变故不成?是……是关于樱大家的吗?”
施禹水点了点头:“本县从三皇子处知晓,樱雪蝶与李师师互相争斗,樱雪蝶手段为人诟病以致逐渐落败,风头大减之后被宗室之人赎身收为妾室了。”
徐县尉咬牙切齿地骂道:“李师师那个酸娘们,定是暗中唆使追随者对樱大家下了黑手……可惜我不能跟在樱大家身边保护她……”
施禹水沉默了一阵:“徐大人,你与樱大家关系有多亲近?可曾亲热过?”
徐县尉忽然激愤起来:“大人,属下敬你一声大人,你怎能如此侮辱樱大家?属下与樱大家一直发乎情,止乎礼,从未越过雷池半步!”
施禹水平静地注视着他:“樱雪蝶之所以落败,乃是因为她与太多人有了亲密关系……”他不顾徐县尉一副吃人的表情,将自己听说过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徐县尉双目赤红,呼吸急促,愤怒地大喊:“我不信!”转身箭步离开了。
施禹水两手一摊:徐县尉的年纪也有三十了,怎么还会这样冲动?自己要是撒谎,敢这么当面说出来吗?还敢把三皇子提出来?
晚上他向淑娘提了提,被淑娘笑话了一通:“你们男人哪,就这点不好。痴情的会被说成死心眼,男子汉大丈夫被一个娘们家家的拿住了;花心的会被说成负心汉,引得多少痴情女伤心。”
施禹水忽然来了兴致:“若是女子花心呢?”
淑娘笑不出来了:“好像更没什么好话了……”她摇了摇头,语带艳羡地说道:“男子浪『荡』之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能唤来一声‘浪子回头金不换’;女子若是入了娼门之后从良,也不会落到什么好结局,人人提起来还是能唾骂一句‘栏子里出来的’。”
施禹水哈哈大笑之后说道:“徐县尉家中都是武将,我不忍心看他一直被一个烟花女子蒙骗,思前想后才决定告诉他实情的。过后他若是能改了,一来也是我的好意,二来我在岭南也多一个帮手。若是不能改的话,我只好想办法架空他手中的兵权了。”
淑娘身手『摸』『摸』他的眉『毛』:“郎君既然打算好了,就静等结果吧。”
施禹水叹息一声:“但愿他能想明白。北地金兵肆虐,他既有虎将之才,应该与父兄一样保家卫国才是正经。”
淑娘忽然问道:“郎君,刀枪无眼,上了战场之后就有『性』命之忧。你说许姐姐是愿意自己的郎君好好地活着心不在自己身上,还是愿意郎君壮烈牺牲死后留名?”
施禹水没有说话。
淑娘叹了口气:“无论什么战争的背后,都有那么多人的流离失所。”
施禹水这才轻轻地回了一声:“可惜我们无能为力。”
是的,我们无能为力,淑娘不是第一次感觉到无奈。
她想起自己在现代上网时,有时候会有难民等的视频,评论中便经常会有这样一句话:“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只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她在丈夫的身边躺下来:“如果我们的国家足够强大,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施禹水翻过身面对淑娘:“娘子,我们身处大宋,已经是很强大的了。只不过本朝立国之后生怕有人再来一出‘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戏码,军队被压制的太狠了。”
淑娘苦笑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官家是这么想的吧?偏偏有很多事情真的是能用钱解决的,所以军队就没那么重要了。”
施禹水点点头:“我们不说这个了,说起这个就让人难过。早点睡吧。”
第二天,徐县尉来拜访了:“大人昨天说的都是真的吗?”他看上去一夜没睡的样子。
施禹水叹了口气:“徐大人再是跟京中不通讯息,也总会有人可通讯息。若是不信本县的话,何不写信打听一下?”
徐县尉摇了摇头:“不必打听了。”
他坐了半晌,忽然说道:“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只不过我蒙住了自己的眼,生怕破坏了她在我眼里的样子。”
施禹水默默地听着,并不『插』话。
徐县尉说了一会儿自己就停了,自嘲道:“属下无状了,请大人恕罪。”
施禹水摇摇头:“徐大人无事就好。明日立冬,后日便出城如何?”
徐县尉打起精神问道:“大人不用看着收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