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来,建阳城内变化不可谓不大,房屋兴倒,土路翻填,许多地方的景致与建筑都已不复当年。
好在贫民窟没有多大的变化。
李澈踱步来到那条以往早点摊贩的街道上,只见原本属于江姓掌柜的铺面仍旧不见踪影,甚至连一旁那卖酱菜馒头的孔姓老者也不见了踪影。
他对占据了这里的铺面掌柜问道:“老江还没回来?”
此处铺面如今正在卖豆腐脑花,掌柜是一对满身豆香气味的中年夫妻。
二人闻声,看见李澈的形貌穿着,放下了手上伙计,互望了眼,擦着手,略带畏惧之色,轻声道:“公子问谁?”
他们只道这是哪家王公贵族子弟,也不知道这大清早的来这脏乱臭差的街道做甚。
李澈皱眉,顿了片刻道:“以前这里是个卖稀粥杂菜与包子的早点铺面,摊主姓江,你们不认识?”
“这……”两夫妻又望了眼,一齐摇头。
李澈又看了眼旁边,那里空空如也,“这里呢?原先是一个卖酱菜馒头铺面吧,怎么也没了人影?”
这回两人有印象,男的一拍脑门,应了一声,道:“老孔?老孔年前就不出摊了,据说是他做的馒头和酱菜很对城里哪个老王爷的胃口,被招去做私厨了。”
李澈皱眉,“你们是什么时候搬来这里做生意的?”
男子挠了挠脖子,“就在老孔走之前小半年。”
他顿了顿,犹豫道:“公子……您是贾老爷派来收租的?可我们不是前几天才……”
李澈挑眉,“贾老爷?”
男子再愚钝也知道事情不是自己想的这般,解释道:“这条长华街有泰半的铺面都是贾老爷的,我们这些路边摊更是都要交付月租才能过活……”
李澈沉吟了片刻,不可避免想到了幼时的经历,摇头道:“我不是,也不认识这姓贾的,只是许久未来此地,今日经过便想来看看。”
“这样……”男子挠头,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那女子有眼力,见状,笑道:“公子吃过早点了么?”
她手肘顶了顶男子,后者会意,“哦”了一声,麻利打起来了一碗瓷白如玉的豆花,“咱们夫妻俩不会做酱菜包子,公子若不嫌弃,将就尝尝我们的豆花。”
李澈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接过来就这么站着舀了一勺浅尝,将碗勺一起递了回去,又留了点碎银,转身久走。
小摊吃个早点哪用的了碎银?
两夫妻愣了一愣,急忙想推回,谁知就这么一瞬,那模样俊挺的公子哥就已经消失在了街头。
李澈没有过多逗留,一路往南门走去,心中满是疑惑,不禁腹诽道:曹阮到底拿没拿到情报,怎么还让这江姓老头失了踪,兼又这么久没有音信,也不知道到底在做甚。
又想到自己与伏罗派那位没了联系途径,连接下来要做什么,又该怎么汇报情况都没有了头绪,整个人就愈发头疼烦躁。
将出长华街道,李澈提步要往南正门折转时,他目光无意间扫动,遽然见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有些不能够确定,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就见到长华街主路边的胡同口,有一个浑身脏兮兮乞丐正靠在转角墙边。
他满头灰白色的乱发,显然年纪不小,整个人胡子拉碴,衣衫破破烂烂,几乎不能蔽体,身上沾满了灰黑色的脏乱泥巴。
“江掌柜?”李澈确认在三,简直不能管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模样凄惨的落魄乞丐,赫然是曾经那个可以一手托盘,一手擦桌,既当伙计,又是掌柜的江姓老汉!
听见唤声,他瘫倒的身体微微一颤,若有所动,仰起头来。
李澈不知他是怎么了,正半蹲下身,想要问话,谁知却对上了一双无神虚焦的瞳孔。
江老汉痴呆一笑,口中淌下一串涎液,流到了裤裆上也不自知。
“你……”李澈皱眉,谁知看到了让他悚然的一幕。
沿着淌湿的裤裆,底下是堪堪遮过膝盖的裤管,而再往下……是一双畸形丑陋的双脚!
他十个大小指头骨节虬曲,指甲盖全都被磨得只剩下了顶点,脚后跟内凹,脚踝骨头却又尖利的仿佛要戳破皮肤。
“这老头姓江?你认识他?”靠在一旁的另个破落老头看着李澈反应,好奇道。
李澈扫了一眼,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指着他的双脚,问道:“他怎么了?”
同时还抛了一角碎银过去。
这老乞儿麻利接过,用牙齿咬了咬,收入了怀中,一拍江老汉的大腿,用略尖的嗓门叫道:“不清楚啊!这老头儿数月前被人送进城来的。”
“当时他昏迷在了城门口,双脚十指都被磨秃噜了皮,脚后跟白骨都看的见,血流了一地,偏偏不死。”
“有人不忍心,将他送进了城内,花钱让药馆医师出手包扎救护了回来,听说那人是本城大善,本想着多个马夫也好,只可惜这老汉醒过来后就是这般傻愣愣。”
“他也不理那救命恩人,顾自走到了这长华街,就这么在这里乞讨过活起来,那恩人是个信佛的,凡事讲求缘法,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勉强,任他如此,直至如今。”
痴呆……双脚畸残……李澈一下子就想到了曹阮,要说与其没关系,他如何也不相信。
李澈缓缓立起身,心下愈发不解,暗自忖道:“曹阮,你究竟都在做什么……”
他摇了摇头,踱步走出城门数里。
唰!
一道金赤飞虹冲天而起,直掠西方。
何朋尚一直站在观星楼门口,见状,待虹光彻底不见踪影,才走回了楼内。
刘氏族地,刘彦归坐在屋内,同样有所感察。他走到窗边,朝天外那一道惹眼流光遥遥拱了拱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