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友誓——

他完全没想到会在桃林中遇到钱叔叔，那一刻，他惊讶得差点就打了招呼，谁知道钱叔叔故意不说破，他也就只能忍住了。

他知道，钱叔叔每年都会独自前往桃林小住几天，多数会选在桃花刚开的日子，可是具体行程从未让别人知晓，所以他也就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了。

他跟着钱叔叔下山去桃花居的时候，杨枝意见大得很，满脑子都是担惊受怕，还责怪他不谨慎。可钱叔叔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哪儿看起来像坏人嘛。不过，钱叔叔自称农民，跟他艺术家的形象真的完全扯不上关系。

回想这一路走来，都没有听到过杨枝说过什么担忧的话，他不禁有点小窃喜：杨枝这次轻易敢跟他出远门，不问路途不畏艰辛，是不是说明杨枝心里对他是十分信任的呢？

想到这儿，他心里美滋滋的，好像自己做到了一件别人难以做到的事情一样。

进去厨房做饭时，杨枝没有参与进来的意思，他和钱叔叔也就有了说悄悄话的机会。

原来钱叔叔已经来住了好些天了，按照计划，前两天便要离开的，可是恰巧天气不好，便多逗留了两天。

“到了今天下午，出太阳了，阳光照在桃林中，特别美，就忍不住想要爬上山顶看看，没想到，竟遇到你们了。”

钱叔叔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切着菜，语气也是平平缓缓的，可是秦友誓却能感到他言语的喜悦。

“挺好的。”钱叔叔继续说，“她的眉宇，长得像她妈妈，美丽又迷人，只是一双眼眸，却没有她妈妈的欢乐……不怪她，不怪她，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害怕钱叔叔过分伤感下去，秦友誓不得不打断说：“叔叔，她会好起来的。她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只是苦了她了。这些年，真不知道她一个孩子是怎么过来的……”钱叔叔低着头，慢慢切着菜，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秦友誓认识的钱叔叔，平时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哪怕是对金阿姨或者他们的独生女钱小雅，说话都是言简意赅的，这次一下子说这么多的话，怕是在心里积累了几十年了吧。

秦友誓想了一下，说：“咱们想想，我没有跟你打招呼就带她来这儿了；而你，因为天气原因，又逗留了几天，所以你们就遇见了。说不定这是上天给你们的机会呢？”他也不知道，自己当真相信这个缘分，还是这话只是安慰钱叔叔的。

钱叔叔低沉着声音说：“我自己都原谅不了我自己，怎么期盼她做到呢？她现在被伤得这么深，还不是因为过去我造的孽？她这些年过得郁郁寡欢，还不是因为被过去的事情束缚了？所以这些陈年往事，她是没必要知道的。为了她以后能好起来，你要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可是，我觉得她需要得到关爱。”秦友誓又说。他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已经相见，却要咫尺天涯。

“但不是来自一个缺位且失职的父亲。”钱叔叔的声音变得好深沉好苍老，语气平缓不见波澜，像深底的海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暗自汹涌。

钱叔叔给杨枝做了几道菜，每一道都用心良苦，从切菜到火候掌握，没有一丝马虎。

杨枝呢，始终怀疑钱叔叔的动机，相信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吃着人家做的饭菜，还不给人家好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