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个女生中,萧霜分到了和我同一个论文答辩组。
她是苏州人氏。
因为得天独厚的家庭条件再加上姣好耐看的面容——典型的白瓷娃娃脸,干净得没有一个痘印,引得许多异性将痴心暗付。我承认我是动过心的,但我动过心的远不止这一回,生命中会与无数个惊艳了自己的女性擦肩而过,我不知道我要找的那个该是谁。萧霜和同班的另一个女生关系美美的,两人都是话少的类型,深居简出,一起偷偷地疯,一起明目张胆地迟到、逃课。这样一来,那些盲目又胆小的追求者们愈加多了起来,他们喜欢盲猜萧霜是室友的暗恋对象,以此来开玩笑,或者说向萧霜当场求爱,以此作为某赌局的下注。但玩笑归玩笑,赌注是赌注,我们从没有听到萧霜有过男朋友,也从来没有看到有人将行动付诸实践过,或许英雄失意总当静悄悄的。
一个答辩组有六个人,第一次开视频会议的时候她就没来,考虑到她平时的秉性,第二次的时候我就提前去献了个殷勤,六个人中就我和她是一个班级的,团支书嘛,善意提醒。开会十分钟后,她就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背后是床帐,头发略有点乱,表情还有点懵,像是刚被闹钟惊醒的人。我们剩下的包括导师都是男的,整个会议室里突然就滤掉了人声,只剩下各式各样的背景杂音,汽车鸣笛,龙头滴水,宠物狗在咆哮。
她发现我们都没有开摄像头,便立马关掉了,贴了一张图片上去,只是备注也没改,一串字母。然后喻老师开始了一对一式的盘问指导,萧霜的声音很好听,有点自然夹,特别是回答里带了许多“额”“嗯”一类的语气词,像个犯了错的奶萌少女。我滑了滑列表,不知道5班那个当初夸下海口的兄弟有没有再次春心萌动?
萧霜是不会回学校的,我也猜到了,她让我帮忙打印毕业论文,我又按照导师的要求帮她改了好几处格式,修修补补,做完她线上答辩的最后一道工序,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是一个团支书的自我修养。
其实像萧霜这样的学生不在少数,我们班总共29个人,人数最高峰的时候,只达到了19个。1班好得多,只差三四个,班长和我关系不错,又拉了咱班几个人去拍了个毕业照。我也想征询一下本班同学们要不要拍一张合照,言外之意是盼着其他同学都能回来,可消息一发群里,好似泥牛入海。投票,十九个人,同意拍照的占之八九个。人累了,心碎了。毁灭吧,赶紧的。
都说中国人的骨子里重礼仪,成年人一年整席送礼互相搭惹,维持着一个面子关系,毕业生也很看重毕业照,毕竟离开了固定同桌的学习生涯,全凭一张胶片留作念想,做人做事,有时候,仪式感远远大于结果。我多么害怕,多年以后,他们都开始嘲笑我,说我是个没有毕业照的人,莫名其妙地毕业,莫名其妙地走进社会。
学校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破例开学,可不敢再让人过度聚集,让班干部选了几个代表上台,优秀毕业生就穿着学士服,由年级主任亲自颁发证书,其他代表穿着就比较随意,高矮胖瘦摆不好一排队伍,我们台下的以照片代本人,都陪同挂在墙上“云毕业”。要我说,挂在墙上还不如没有了呢,“挂了”才挂在墙上,清一色的黑白相间,不约而同地面带微笑。正襟危坐,仿佛那是对这个世界的最后告别,要给后辈留下一个善意的回想。
多年以后,举起酒杯,我忏悔,我想起那天大雨中我穿着学士服奔跑的身影,我不确定该先去给同学们发证书,还是陪我的五个室友哥们儿拍照片。但我选择了前者,后面阿星派他的女朋友代我班,补拍的时候我一直表情严肃,不苟言笑,我怕表情崩坏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