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槁山风之中, 万物无声。
两山交错之间,更有一座陡峭高.耸上挑, 拔地而起, 直通云霄。挺拔的山尖,只有一种颜『色』,像是在空中以苍劲的笔力盘旋,最后却轻描淡写落下了一个突兀的点。
悬崖之上有一处蜿蜒洞『穴』, 由首至尾,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淡青『色』冰霜, 纤尘不染。
此处无人、无神,只有久弃的静和飘零的风。
魏衍踩在冰面上, 面『色』冰冷。他看着由一侧走出的那一袭白衣, 男鬼清隽苍白的脸和钟凌足有八成相似。
男鬼见是魏衍来了,眼角含笑:“怎么这么巧?我刚来不久。”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语调,无处不在向魏衍宣告自己的身份。
“灵冲?”魏衍神思恍惚,竟然从口中吐出了这个名字。像是嗟叹一般,吹散了眼前的一阵寒风。
男鬼眼角弯弯, 和钟凌一样的月牙眼,他脸上现出极大的喜悦:“你承认我了?”
魏衍往前走了一步, 声音同周围一样冰冷:“不然该叫你什么?”
男鬼眉间有些失落,但很快, 他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好像刚才那一蹙不过是魏衍一时的错觉。男鬼微微低头:“为何你就是不信我?”
魏衍冷声问道:“该如何信你?”
留地之事有你参与,为非作歹是你, 草菅人命是你,口出妄言也是你。一条条一列列,都不是灵冲的作为。
男鬼抬起头,硬是扯出一丝笑容,若是让别人看见了,配上这张面孔,实在是会让人心痛。
他说道:“你的灵魂,拼的好吗?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把天上天下所有的碎片都收集起来了呢?连我自己都数不清,自己碎成了多少片。阿衍,你知道灵魂被撕裂的感觉吗?
疼。
疼的我浑身发抖。但是我连一声都喊不出来。那一切就只是一瞬间,转眼就没了。
我,散在了空中,去了不同的地方。什么都没了,我所有的一切,存在的痕迹,都被扫的干干净净。”
魏衍嘴唇微抖。即便眼前这个,对他而言不是真的灵冲,但他说疼。他说他灵魂被撕裂的时候,很疼。灵冲是个多爱笑的人啊,受了伤也总是说没事儿。能让他说出来疼,那想必是真的,真的,痛彻心扉了吧。
他的反应被男鬼看在眼中,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觉得我不像灵冲,没有他那样的心怀。可是,你又如何知道一个孤魂野鬼的感受?
疼,不算什么。
真的让我觉得难受的,是我的阿衍。我找不到你,不知道你在哪儿。
从我睁开眼睛有意识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找你,到处都找不到。后来我发现,原来你守在那个人的身边。
我看着你对他笑,看着你拉他的手。我明明知道,他身上的是我的灵魂,我们原本是一个人啊,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的嫉妒。
我想回到你身边,想和你在一起,我想你。”
男鬼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站在魏衍面前,他抬起头,缓缓的说道:“让我再度凝聚起精神的,成了鬼形的,是思念。是我对你,无法停止的思念。
我想变回人形,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做了那样的事。因为我嫉妒,所以我说了那样的话。
你不知道,我现在的模样连鬼大概都不算,鬼肆不收,无□□回。我只能飘『荡』在这世间,看着你。
你看,我知道你住在哪里,他知道吗?我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知道吗?”
魏衍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男鬼低头苦笑了两声,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眶红红的:“你看,你根本不相信我。一点点一丝丝机会都不给我。我是灵冲啊!你这么做,对的起我们的过去吗?!对得起我吗?!”
魏衍往后退了一步。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他从不后退,但却也没办法出手,他思绪混『乱』,他想和这个长的像灵冲的鬼说:“那么,你就当我喜欢上了别人吧。”可是他不能,因为他喜欢上的这个人,不也是灵冲吗?否认掉他,是不是就否认了自己这段时间的付出?是不是也否认了钟凌?
魏衍绕过男鬼,朝着自己曾经的洞『穴』走去。他曾经在这里渡过了漫长的岁月,在灵冲消失之后,这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可以去的地方。
魏衍轻轻的触『摸』着冰霜结起的门,和体温相衬的温度让他觉得有一丝残存的熟悉。而这种熟悉,却又拨动着他脑海里的清明。
他转头看着男鬼:“灵冲?”
男鬼脸上『露』出笑容:“阿衍。”
魏衍问道:“既然你说你是灵冲,那么,当年你为什么会消失?”
男鬼笑道:“大荒天崩了啊,所有的神仙都难逃一劫,我也如此。只是当时怕你伤心难过,封了你的意识,让你沉睡。”
魏衍又问:“大荒为何天崩?”
男鬼愣了一下:“天崩就是天崩,突然如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魏衍转身看着他:“所以,你就让我睡在此处?”
男鬼点头:“这不是我们当初相识的地方吗?你一直住在这里,我怎么会不知道?于是我就把你送到了这里,让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魏衍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么,你为什么要找那些画呢?”
男鬼眉『毛』微微动了一下:“什么画?”
魏衍右手化作龙爪,伸入冰『穴』当中,一副卷轴被带了出来,牢牢地抓在他的手上:“这幅画。还有妙檐图、海流图。”
男鬼看到那副画,眼神略有变化,他看着魏衍:“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