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主家轻哼了一句道:“看你这小破店开在此处,一年也不一定开一次张。你不就是想提提那盒子的价吗?哼,不过你这手段也未免太过拙劣了吧。”
“我这店虽小,可里面件件都是真品,对得起人心。”小伙子拿起那块麂皮,平淡地回道。
那位主家听到小伙子的话后先是一愣,品出他话中所指后,想到这件古月轩可是自己好不容易花了高价才买到的,他对这件宝贝喜爱至极,又怎能容忍别人去诋毁。主家一把扯过小伙子的衣领,怒声喝道:“嗯,你在说谁的东西是假货?”
小伙子面不改色地望着那位主家,顿了顿后从容地说到“这位老板稍安勿躁,这件古月轩是新件还是旧物,不妨先听听在下的品鉴,您再自行判断。”。
想到眼前这人虽然年纪轻轻,却在刚才一眼就识出了这件古月轩,手下应该是有两把刷子。既然真金不怕火炼,听听他究竟有何话说。主家想到这些后松开了他的衣领,不屑道:“说来听听。”
小伙子整了整衣服,指着瓶子道:“古月轩之所以是国之瑰宝,正是因为瓷匠画师制作每一件古月轩时,从原泥,塑胚,烧制,彩绘的各个阶段都是精益求精,耗尽心血,鲜有瑕疵,所以才能如此深得康熙,雍正和乾隆之心。可是这件瓶子的胎釉虽然洁白匀净,但仔细观看,釉面却有细小棕眼,说明它在塑胚时不够精细,胚泥中含有大量空隙,密度低;胎骨薄手头轻,入手发飘,这是因为胎质不够坚密细腻所致;再看图绘,彩面光泽欠活,颜色虽浓却过于鲜艳,笔法呆板,不仅没有清宫御画院如意馆的反复皱,擦,点,染的绘画特点,也根本没有一丝古月轩特有的纸绢画气。综上所述,这样的粗作糙品究竟是不是古月轩,我想你心中自有定论。”小伙子鉴赏完后,将那件瓷瓶递到主家手中让他查验。
那位主家听到小伙子的鉴语后心中一沉,他迟疑了一会儿接过瓷瓶,一脸茫然地低头凝视着。说实话,小伙子这番鉴语听起来确实是有理有据,但他点出的这几处问题实在是太过专业,釉面的那些细小的棕眼倒是可以观察出,可其他的如胎骨手感,彩面光泽,“如意馆”的绘画特点和纸绢画气等,都让他这个对古玩知识涉猎颇浅的人难以感同身受。因此,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这件古月轩是真品。
小伙子从主家的表情中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他早知如此,便留有后招。小伙子顿了顿后接着说到:“当然,这些都太过意象了,不够直观。不过我倒是有个立竿见影的方法。”
“噢?那是最好,快说来听听。”主家急切地催促道。
小伙子微微一笑后说到:“古往今来陶瓷制作工艺中的手法各朝各代都不相同,但是他们修坯所用的刀具却是千百年来传承一脉,从未有变。那刀具有两类,一类叫条刀,是用来修整器物内壁的;另一类叫板刀,是用来修整器物外壁和底部足圈的。板刀的出现至少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而“条刀”仅仅是在清代乾隆年间才有的。换句话说,就是乾隆之前的瓷器只修外壁,不修内壁,乾隆中期以后的瓷器才开始修整内壁。而这件古月轩底足处的款识是康熙年制,你再看看它的内壁。”小伙子说完,朝着主家指了指瓶口之处。
“啊……”当那位主家看到这件瓷瓶内部光滑细致时,不禁失声大叫出来。显然这内壁在修胚的过程中被瓷匠打磨过。他虽然对瓷器的知识了解不多,但对这条修胚所用刀具的常识还是早有耳闻,只是之前没有想到它还能运用到鉴赏技法之中。
如今这个标明“康熙年制”的“古月轩”竟然用到了乾隆年间才发明的制瓷工艺,真可谓是“关公大战秦琼”。毫无疑问,这件古月轩必是赝品。主家看着手里的瓷瓶,越想火气越大,盛怒之下,正要把瓶子举过头顶向下摔去时,旁边的那名手下赶忙抱住他劝阻道:“老板,不能摔啊,摔了它可就等同于死无对证了,咱们那钱还指望着它要回来呢!”
主家听到这话后,才慢慢地将瓶子放下来,双眼透露出狠色,对着那名手下说到:“走,既然被打了眼,咱们这就去讨回公道。”说完,那个主家咬牙切齿地冲向门外。临出门前,他忽然想到了这个为自己点明赝品的小伙子,他转过身来对着小伙子抱拳感激到:“多谢这位朋友掌眼,在下之前有眼无珠,多有冒犯。”
“客气了。去伪存真,鉴物之理,做人之道而已。”小伙子说完,拿起麂皮又开始擦拭起阁中的那些器物。
那两人离开后,一名中年男子从后门进来,擦着额角处的汗珠对着小伙子问到:“我刚才听见有客人,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嗯,没买什么,就是让我给他们掌掌眼。”小伙子放下那张麂皮,解开身前的围布后接着说到:“阁中的物件我都擦完了,今日我要去田子坊逛逛,看能不能淘到什么合眼的宝贝。”说完后,他向那个中年人道了一声别后,便出了店门。
望着小伙子远去的身影,中年男子长叹一口气道:“十年可真快啊!”
这中年男子便是钟名扬,至于那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就是北神汤之后,汤轩铭的儿子汤文。两人自那夜逃离济州府后,钟名扬带着汤文一路向南,来到了上海。想到上海设有多国的租界,人员密杂,便于隐藏身份。钟名扬便与汤文定居于此,他买下了盛泰路转角处的这处宅院,前面当作铺头,后面用作住宅。从那时起,钟名扬改名叫“周雄”,汤文改作“周唐”,二人假装是父子,经营着这家“周记典藏”。十年来,汤文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不断提升着鉴宝技法,刚才的那一幕便是最好的证明。而在这十年间,汤文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自己的父母,只是心中对于设计加害父亲那些人的仇恨却渐渐淡去,他只想着练就好自己的鉴赏能力,有朝一日回到济州府查明真相,给父亲,给自己一个交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