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空没有月亮,星子显得格外明亮,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裹着薄被,望着窗前铺了一书案的信,信纸在风里轻轻翻起页脚。我起身,关上窗,望着窗纱外朦胧的夜色。王府的另一侧,与成蹊阁遥遥相对的那一处院落,是成王殿下的寝居。
所以,他一开始是有多讨厌我,将我安置在离他最远的院子里,若非王府只有这么大,我怕是会离他更远。
遥遥相对,远远相望,如世人望月,我是那凡俗庸碌的世人,而他,是哪里可望不可即变化无端的月。
我轻轻叹气,回到榻上,裹着被子轻轻睡去。
清晨,窗外蝉声高鸣,扰人清梦。
我愤而掀起被子,要阿荷拿长竿把那不长记性的蝉给粘了去。
却见床头坐了个人,轻袍缓带,拿着一卷书轻轻翻着。
“醒了?”
“嗯。”
他望望天色,道:“阿荷说你睡了将近五个时辰。”
“有吗?”我大窘,争辩道:“也没多久吧。”
他笑了笑,放下书卷,揉着我乱成一团的发,“梳洗吧。”
“嗯。”我起床,坐在梳妆奁前,正要唤阿荷进来。却见他手里已经握了玉篦,轻轻梳理披在身后的乱发。
“还是让阿荷来吧。”我道。
敲他那跃跃欲试的模样,我总有些担心。
“我试试。”
“嗯。”
我端坐着,看着镜子里小心翼翼的人,不禁一笑。
最终,在我捂着头皮强烈的抗议下,胤晟终于肯放下玉篦,退到一旁,让阿荷来拯救我的头发。
铜镜里,眉眼如画、雍容清贵的成王殿下倚着窗,拧着川字眉,看着阿荷细长纤白的葱指在青丝间自如穿梭,不一会,便挽成了一个倾云髻。
随意挑了几个簪子带上,回眸看时,正见他低头看着摊在书案上的信。
我跑过去,将所有的信胡乱地拢在一起,收起来,“都说了不让你看。”
“静姝。”
他按住我的手,轻轻唤着我的名字,目光深沉。
我皱眉,道:“你都看见了?”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看。可是……”
我淡淡一笑,道:“其实,你看了也没什么,我阿娘她……”
“静姝,我们不会那样的。”他语气郑重,却又轻柔,生怕吓到我一般。
“哪样?”我抬眸望着他,故作不知。
他站在窗前,身后是早已不见桃花的桃林和盛夏时节里肆意的阳光,阳光后是碧如蓝玺的晴空,晴空上飘着几缕淡淡的云,相聚又相离。
他轻揽我入怀,是那样的珍重和疼惜,他道:“静姝,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我们不会像你的父母那样,也不会像父皇和母妃那样。你要相信我,我们会一直好好的,一直……”
“我相信你啊!”我望着窗外刺眼的明媚,晃得我眨出了几滴泪,却因为炽烈的阳光瞬间干在眼角。
我挣脱出他的怀抱,迎着刺眼的阳光望着他,笑道:“我一直都相信你,阿晟。”
他怔了怔,迷蒙地望着我。
“阿晟,我相信你,你不要负我。”我道,“我和我的母亲不一样,我不会天天望着月亮等你。我会离开你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会抬头看一看月亮,但那时候,我不会再想你。”
阿晟,过去的事我不问了,以后我一直相信你,你要对得起我这样相信你。
他低头看着我,目光里是我看不懂的深沉。我又几时懂过他?我仗着几分聪明去揣测他的心思,却忘了,我从来是最愚笨的那一个。
我看不懂他,他也从未让我看懂。
他的亲随从外赶进来,我回避,只见他们秘密谈了什么,胤晟便离开了成蹊阁。
我靠在窗前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地笑了,无关喜悦,无关悲伤,只是想笑。
窗前的书案上凌乱地铺了一桌的信,其中一封埋在众多的信件之下,只漏出一角,不算显眼,不过几个字而已——
“明献藏于安王府。”
我将那封信挑出来,撕碎,扔进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