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春,紧邻三月。
日头像是化身为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东州大地上的一切生灵。前几日刚刚下过一场雷雨,在二月打雷,本是代表着不祥预兆,可今日的惬意,总能让人忘却昨日的伤悲。
城南街道上,人来人往。
天气暖和,风和日丽,除了开门做生意的店铺十分忙碌,其他地方的人们,都是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人们要么在街上闲逛,要么待在家里看护着孩子。
除非有什么要紧事,比如赶工,东州地荒,城西大片土地异常贫瘠,根本种不活粮食,不然东州也不会是一个穷苦边关,毕竟有山有水,按理来说应该是挺惬意的。
东江上船只来往停靠,热闹异常,这条江水养活了不少东州百姓,无法靠地吃饭,便靠水。
三五成群的人们坐在船头,眺望着平静的江水,更多的人则是站在岸上,找个大棚底下的阴凉地儿里交谈聊天。
东州靠南,日光足,水源足,粮食种不活,一些浓荫如盖的大树在这儿,却仿佛是找到了净土,扎根便生。
树木都是些硬木,娇贵的植物根本无法把细嫩的根须,扎在东州的土地上,仿佛无根浮萍,即便吃足了日光,喝饱了泉水,喂足了养料,所能带来的收获,也远远逊色于其他土地肥沃的地方。
听说全天下土地最肥的地方便是北齐之北,那里的土地是乌黑色的,人们撒下一片种子,即便什么也不做,粮食作物也能生长的极好,若是再多加细心料理一下,那便是收成喜人。
明媚的阳光天气里,却唯独少了风儿的角色,嫩绿色的纸条静静地耷拉着,显得有些失了活力,鸟虫的声音倒是此起彼伏,似乎在林中交谈着什么。
江边很少有像李义安以及老庄等人下船时那般,大多数都是货船停留在此处,很少有人会闲来无事坐船到东州,更大的可能是沿江南下去南魏,在这里只是稍作停歇,并非是目的地。
到了人多的时候,岸边的茶铺酒楼客栈,便会忙碌起来,迎接着四方来客。
太阳挂在正当空,偶尔有云层飘过,人们可以大胆的抬头望去,不怕阳光刺着眼,放眼望去一片蔚蓝和几朵洁白。
挨着东江一带因为水分足,所以空气甚至都有些湿润,多了几分清凉。东江是夏国不少河流的尽头,绵延几百里,自西边高山,一直流向东边大海,养育着沿途的生灵万物。
至于在南魏,只有有一小段,河道不再笔直,拐了个弯流入大海。
韩志近来过得极为自在,自从把兵符移交给王付一那个愣头青以后,他便不再军营中闲待,整日里走逛着东州大街小巷,此时便骑着马来到东江旁,看着平缓流淌的江水,和热闹的人群。
韩志出来身穿便服,可不想一身二品将军甲,吓坏到东州的普通老百姓,因为这儿的情况,他最清楚,这边远地方,远离夏国中央,对于夏国的感情,也是极为淡泊。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管哪个地方,都是越中央的地方越核心。越靠近都州的地方,人们的生活越是富足,读书人也越多,同时礼仪教化,也更加繁琐。
韩志是都州人士,是最早投靠张中乘的那批人,不然也不会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
夏国镇南将军,和他平级的,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
江水里的鱼儿极多,肉质肥嫩,而能以东江冠名的东江鱼,更是其中之最。
寻常船夫渔家,就在船中忙碌起来,生火做饭,但是一般都舍不得吃鱼,只能总打来的鱼儿,卖出去换得银钱,然后再去买米买面,买一些生活日用品,必需品。
韩志进了一家酒楼,把马交给小厮领到马厩,自己则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些吃食酒水,打量着窗外东江的美景。
切成薄片的细嫩鱼肉,撒上几把清香的葱末,淋上香辣的油水,看的人食指大动。
鱼是从东江里现捞上来的,活蹦乱跳的,随后马上火急火燎的送往后厨,变成了眼前的一道美味。
酒楼的店面不大,掌柜、厨子和店小二加起来都不超过五个人,平时除了东州城的百姓,想来江边吃点新鲜的鱼肉会来,其他时候,都是江边船客,过了小酌一杯,喝点茶酒,吃些鱼肉虾子。
至于船夫们,大多不会来吃食,顶多拿着水袋酒壶,过来买上几勺酒水,供自己痛饮。
就靠这些人,其实也赚不到几个钱,勉强糊口,但偶尔也会生意非常好,来客非常多,让这店主恨不得多雇些人手,不然根本忙不过来。
至于那些买酒的船夫渔夫,其实也都是在孙家底下打着工,毕竟一条船的价值,可不是寻常老百姓能负担的起的,顶多发工钱的时候,稍微犒劳一下自己。
这江边好些店家,也都捏准了这些人发工钱的日子,多置办些存活,省的不够。
已是月底,今天便是孙家发工钱的日子。
这家小酒楼尽管还没多少人,但堆放在角落里的酒坛,已经迫不及待等待着人们的认领,最起码韩志是没忍住,最先掏钱认领了一坛烧酒。
门前店小二上完酒菜,便百无聊赖地拿着鸡毛掸子,挥扫起了无人的桌面,看着外面的还得一阵子,才能下工的人们,享受着忙碌前的清净时光。
鸡毛掸子羽毛软踏踏的,不知道用了多久了,想必有些年头。
韩志夹起鱼肉放在嘴中咀嚼,感受着那股极致的美味,轰炸着味蕾,带来的快感。他面前的这条鱼,已经是这这个酒楼,能做出来的最贵的菜,你要是想吃些其他的山珍海味,对不起,没有。
除了韩志,店里面还静静地坐了几个人,就离韩志不远,但都是不相识,每人各坐一桌,韩志坐在窗口,目光倒也没有放在酒楼之中,只是看着外面的人群。
东州穷归穷,但好歹也是夏国的一个州,若是生在那些小国,怕是连活着都极为困难。
想陆远钊一介州牧,三品大员,却是待在东州这般穷苦边关,即便陆远钊想要做出些政绩,也是不太可能。
政绩考量无非治下人口,一城人口增加,也算官员的功劳,毕竟老百姓能吃饱饭,能活口,那么人口自然会增加。
还有就是税收治安,税收这方面,陆远钊献给朝廷的并不少,以穷苦之地,献巨量税收,从哪方面来说,陆远钊在朝廷中人看来,都是有些才干的,最起码在韩志看来,自己肯定做不到。
时间约莫过了一刻钟,韩志胃口极大,便又要了些酒菜,而正值正午,船夫渔夫们也到了休息的时候,慢慢从江边离开,往各个酒楼的方向走去。
韩志所在的这个小酒楼,也不例外,很快每个桌前都坐着人,店主小二厨师也终究是,忙碌了起来,不停歇的为酒楼中的十几个人,奉上热乎的酒菜。
就在韩志专心致志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酒肉时,一道身影却是突然出现在他的对面。
只见一道面色不佳,看样子有些疲惫的中年男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叨扰了,这酒楼无位置,斗胆前来并一下桌,兄台见谅。”中年男子长相儒雅,说话也是极为客气,拱着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