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点头,说:“父皇,您不要太伤心,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殿下已逝,我们都悲伤。”
他这句话略有违心,但心中已无刚才的气愤。只有当楚岩汐再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威胁与障碍时,他才忽然发现,楚岩汐其实是他最小的一个弟弟。
他记得楚岩汐满月的那日,宫中按制做了场满月宴,是场家宴,那一日他以五哥的身份带着妻妾出席宴会。那天的楚岩汐闭目安睡,睡得那么沉,完全不被周围的喧闹惊扰。华贵人身体一直不太好,楚岩汐未足月即出生,养了一个月还是瘦瘦弱弱的模样,全没有可爱的婴儿肥。宁王那时也即将成为父亲,心里满满的都是父爱。
他轻轻地触『摸』了一下楚岩汐粉嫩的脸颊,又顺势捏了捏婴儿握成拳搁在耳边的小手。小婴儿动了一下,小得让人怜爱的手张开又握起,将宁王的手指握在了手心里。婴儿握得并不紧,但宁王舍不得动,一直站在摇篮边,直至另一位亲王取笑他,他才抽出手指离去。
他当时想,若有空,可以时常来探望这位最小的弟弟。不过很快,他的女儿降生,占据了他一点时间,可让他再也无暇顾及一切的是与太子的权位之争。
当年是按制立皇室嫡长子为太子,不过这位太子却在一次狩猎活动中很意外地被黑熊袭击,重伤不治而亡。太子位一旦空缺,即令表面看起来还平静安稳的后宫大起波澜。这天下,恐怕还没有不想当太子的皇子,每朝每代有多少人为了这个位置而浴血奋战。之前他们受制于嫡长子顺位继承,他们再怎么想也是枉然,而现在却似上天再次给他们一次争取的机会,每位皇子及其身后的母妃,亦包括许多朝廷中的重臣,都卷入了这场没有硝烟的血战。
黑熊事件给了他们一个极好的先例,那一段时间皇子们频频出意外,被严格训练的大内侍卫们提前履行他们的使命,每位皇子身边都多加了好几位骁勇的带刀近侍。所有的人都认为年仅两岁的楚岩汐最无夺位的威胁,所以他亦无生命危险,但为公平起见,皇帝指令太监象征『性』地给这位小皇子也增派一名侍卫。
这次分派对于所有侍卫来讲无异于一场押宝,押对了主人即前程无量。自古以来皇室侍从都享有一种特殊的待遇,侍卫的升迁调补途径亦比其他宫中使臣要宽广,这是不看门第出身,不必通过考试即可获得高官厚禄的一条捷径。
负责此事的太监在这份差事里赚得心满意足,有钱又能哄他开心的侍卫们去了想去的皇子府。霍铮虽然功夫最好,却是脾气最硬的那一个,平日里又少言寡语,他被发送到那时最无权无势的楚岩汐那里当差,成了寄云阁众多带刀侍卫中的一名。
而当年最具争议的两位皇子,一位是宁王,他身居要职,又娶了兵部尚书的女儿为妻,权倾一时。而另一位是贤王,同样在朝野中颇具名望,母亲淑妃一直是皇帝最宠幸的贵妃之一。
在各宫各院接收新侍卫的第二日,皇帝亦诏告天下,贤王楚岩泽为新立太子。这封皇诏看似稳定了后宫,但四年后的一天,贤王遇刺,追查的结果却让朝野上下倒吸口冷气。不到一个月,贤王从一位受害的太子变成意欲谋反的逆臣贼子,他被削官夺位,打入冷宫。
宁王暗叹自己好运气,沐浴焚香,只等皇诏进门。他也确实要庆幸一番,经过这些年的明争暗斗,这朝野上下,再无一人可与之抗衡。但,皇帝再次册立的太子是年仅六岁的楚岩汐,那位几乎从不踏出寄云阁的病弱皇子。宁王已将这位弟弟完全忘记,如其他野心勃勃的皇子们一样,他亦从未将年幼的楚岩汐列入对手名单中。
宁王发现自己最终还是太低估了老皇帝。
立这位国师断言活不长久的皇子为太子,令所有有心争位的皇子们都气馁伤心,自相残杀已失去了意义,无论他们谁争赢,以老皇帝这种选太子的刁钻口味,谁也不能保证太子位能落在自己身上。前几年还拼得你死我活的皇子们又空前地团结,他们共同的敌人只有一个:楚岩汐。
不过他们又不屑与他为敌。这样一个苍白病弱的孩子,仅一个太子拜冠大礼已让他累得汗流满面,咳嗽不止,听说他在太子礼后的第二日即感冒发烧,几日起不了床。
国师说他活不过弱冠之年,他们就静静地等,暗地里养精蓄锐,做太子并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他们想要做的,是一国之君。
可是越等,楚岩汐却越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