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罗是背对着他的,其实已经听见脚步声,故意不转头,对着竹子比比划划:“蜀中何物灵,有竹慈为名。一丛阔娄处,森森数十茎。长茎复短茎,枝叶不峥嵘。去年笋已长,今年笋又生。高低相倚赖,浑如长幼情。”
吟咏完这一首,接着感叹:“不到蜀中,亦可以有竹赏,真是幸运之至。”
忽然身后的李元一抚掌叫好:“世子妃果然才女,连这一首都知道。”
锦罗佯装给他吓了一跳,然后微微垂头算是有礼,故意不知其身份,道:“怎么又是你?这是常春宫,你怎么可以来去自如?”
李元一得意洋洋:“这宫中,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锦罗轻笑:“我却不信,淑妃娘娘处,你可去得?”
李元一骄傲的昂着头:“当然去得。”
锦罗心里咯噔一声,就怕自己怀疑的事情成立。
谁知李元一接着道:“去得是去得,不过我没去过,但不能说我去不得。”
锦罗紧绷的神经一松,又道:“惠妃娘娘处你去得?”
李绶并不好色,是个勤勉的皇帝,后宫嫔妃算不得众多,除了卫皇后之外,位分最高的也就是身为淑妃的锦粟了,至今皇贵妃贵妃的位子都空置着,是因为李绶行事很严谨,虽然有大臣建议,以下面的嫔妃补充皇贵妃贵妃之位,但李绶觉着,那些嫔妃各方面都不足以晋皇贵妃贵妃之位,本着宁缺毋滥,所以宁可让两个妃位空着,而除了锦粟,当属惠妃位分最高了。
锦罗其实也知道惠妃并无生养皇子,但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怀疑之人,不能说不生养皇子,没有竞争皇位的心意,就证明不能加害李元一,宫中之事,千宗万件,错综复杂,不能放过任何一点。
李元一不知是计,继续道:“惠妃而已,当然去得,不过我也没去过。”
锦罗又问:“丽妃处呢?嘉嫔处呢?张贵人处呢……”
事先了解到的后宫嫔妃,有头有脸的,都说了出来。
李元一道:“哪里我都去得,只是我不屑于去罢了,我是堂堂的太子,只有她们拜见我的份儿,我怎么会去看她们。”
都没去过,那他所到之处,也只能是常春宫了,可卫皇后是他生母,怎么会害他呢,锦罗心思迅速翻过,听他自报身份,假意吃惊:“你是,太子殿下?”
李元一希望看到的,就是这种吃惊,满脸骄气道:“我当然是太子,否则怎么可以随便出入常春宫。”
锦罗慌忙施礼:“臣妇拜见太子殿下,方才不知殿下身份,言语唐突,请太子恕罪。”
李元一趾高气扬,见锦罗突然害怕的样子,可真是受用极了,过来搀扶锦罗;“不知者无罪。”
手碰到锦罗的手,锦罗慌忙后退。
李元一却感觉心头一颤,逼近一步:“你躲作何,你不是在赏竹么,我陪你一起赏。”
这种直白的好不含蓄的方式,让锦罗很是难堪,垂头不看他:“臣妇该回去了。”
李元一却横在路中间:“别急着走,我们赏赏竹子吟吟诗,岂不快哉。”
锦罗心道,哉你头啊,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也想打老娘的主意,猜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直言:“臣妇乃靖北王府世子妃,有夫之妇,不方便和旁的什么男人一道赏竹,臣妇告退。”
再想走,李元一依旧挡住她的去路:“我知道你是谁,那又怎样,卿公度见了我不也是毕恭毕敬,本太子要你陪同赏竹,你敢走,就是大不敬。”
又一个毕恭毕敬,锦罗突然想起戏耍玉琢公主的事来,眼珠一转,道:“太子可听说过这么一个故事?”
李元一一副懵懂状:“什么故事?”
锦罗道:“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李元一摆手制止:“你且住口,这种老掉牙的故事本太子可是听腻了,是不是这样的,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和尚和老道?”
锦罗暗道,他与玉琢公主可真是一家子,话是如常雷同,摇头:“不是这样的。”
李元一有些好奇:“你讲的是什么?”
锦罗道:“我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外有只虎,庙里有只猫,老虎和猫认识后,就对猫说,你看咱们两个长的这么像,一定是一家子,不如你给我做夫人吧,猫却不同意,对老虎说,你脑门写着王字,你是君王,而我是很普通的一只猫,是平民百姓,我怎么能给你做夫人呢。”
没等讲完,没等暗讽出来,李元一突然打断她的话:“我不在乎。”
锦罗愣愣的,这厮发什么神经呢?
李元一继续道:“我不在乎你是平民百姓。”
锦罗故意左右看,故作不懂:“太子爷,您跟谁说话呢?”
李元一道:“当然是你。”
锦罗登时不悦,面上也火烧火燎:“太子爷请自重。”
李元一毫不在乎:“怎么你每次都说要我自重呢,我哪里不自重了。”
人家也没有明确表示什么,锦罗更不好指出什么,只能再次告退转身就走。
这回,总算李元一没有拦住她,不过却在她身后注视了很久,等拐弯时,月牙儿偷偷的回头看,对锦罗道:“六小姐,那个太子爷是不是个傻子,明知道你已经嫁了人,他怎么还说那种话呢?”
锦罗一叹:“他那种人,谁都怕他敬他,当然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也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
月牙儿满面惊慌:“老天,六小姐要在宫中抄写佛经,他岂不是天天的来骚扰,这可如何是好?”
锦罗心中想的是赶紧查出李元一中毒之事,那时自己就可以离宫回家了,于是道:“他不来,我还要找他呢。”
月牙儿瞠目结舌:“六、六小姐,你不会为了查案,连自己的名节都不顾了,奴婢的意思,太子爷很难缠的,他成日的来找你,久而久之,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一旦给世子知道,特别是那个王妃,可怎么办呢?”
锦罗也担心,但还是道:“他毕竟是太子,身份尊贵,应该不会太过乱来的,实在不成,我跟皇后娘娘说说。”
月牙儿仍旧忧心忡忡:“他那个样子,几分痴呆,六小姐以后可有的饥荒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