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画。
锦罗款款行至其身边,因李绶是坐着的,锦罗得以看清他手上的那幅画,画中有个女子,打眼看似曾相识,锦罗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李绶说画中人像她,可真是像,她很是好奇,遂问:“皇上,这画上之人是谁?”
李绶迟疑下方道:“以后告诉你。”
这么神秘,锦罗满腹奇怪也不好追问。
李绶盯着那画看了又看,再回头看她,满面笑容就像阳光泼洒,然后缓缓卷起那幅画,道:“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问那案子,而是真的想让你教朕写字。”
锦罗屈膝行个常礼:“是。”
起身又道:“禀皇上,臣妇想去东宫看看,请皇上示下。”
李绶蹙蹙眉:“去东宫?有什么说道吗?”
锦罗不好说李元一好色,字斟句酌,道:“没什么特别的说道,就是觉着东宫之人最容易接触到太子,虽然皇上觉着东宫那些人不敢加害太子,臣妇以为,还是不要放过任何一点可疑之处的好,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涉及到的更是太子殿下,更不能掉以轻心。”
李绶沉吟下,最后点了头:“你说的没错,行,朕准了,至于你何时去怎么去,交给张大海来料理吧。”
锦罗施礼谢过。
李绶抬抬手:“咱们以后会天天见面,你这么多礼,朕看着麻烦,以后不必多礼了。”
锦罗再屈膝:“是,臣妇遵旨。”
李绶哈哈一笑:“瞧瞧,又多礼了。”
锦罗有些难为情,也笑:“没办法,皇上跟前,不敢造次。”
李绶摇摇手:“你年轻,还是个女眷,即便有什么不妥之处,朕不会怪你。”
锦罗却道:“即使皇上不怪,臣妇还是不敢少礼,大概,这就是天子威仪吧。”
李绶哈哈笑着捋了捋须髯,然后站起,往另外一张书案前踱去,那上面放着笔墨纸砚,锦罗知道他是要自己教他写字了,于是跟了过去,看他的背影,根本不是老态龙钟,怎么就想着要禅位呢?还是禅位给李元一那么个草包太子。
想不通,不敢问,试着道:“臣妇看皇上龙体康健精力充沛,真是我大齐之福。”
李绶笑眯眯的回头看了眼,然后拉过纸张,又取了搁在玳瑁笔架上的狼毫,于砚台中饱饱的吸了墨,递给她:“朕还是老了,快花甲之年,能不老么。”
锦罗忙双手接过笔,道:“前朝皇帝可是耄耋之年还在打理朝政。”
李绶略带嘲讽意味的一笑:“所以前朝才能灭亡。”
说着将手一指摊开那本书上面的字,是个大大的李字。
锦罗会意,挥笔而下,瞬间完成,是个标准的行楷,虽然并不狂放,也不是女儿家的娟秀,总之非常有个性,写成,她道:“不可同日而语,皇上是有道明君,纵使一百岁也英明神勇。”
李绶哈哈一笑:“这话虽然有阿谀奉承的嫌疑,不过听着很是受用,难道你不想朕禅位?”
锦罗一怔,明明心里是这个意思,嘴上却道:“臣妇并非此意,后宫女人不得干政,何况臣子之女眷呢,臣妇的意思是说皇上治理天下万民拥戴。”
李绶盯着她写的那个‘李’字看,若有所思的样子:“你也不必急于解释,那些大臣的心,包括天下百姓的心,朕一清二楚,可朕的心,你们谁都不清楚,哦,或许靖北王清楚,他不单单是臣子,他也是朕的良师益友。”
锦罗不知他的心思是什么,但听得出来,他的禅位,并非是表面那么简单。
李绶却突然话锋一转:“今日你教朕写的字,朕学会了,你可以告退了。”
锦罗愣愣的,叫自己来,就写这么一个字?可见他叫自己教他写字,就是个幌子,他根本就是想听到关于太子中毒一案的进展,于是施大礼告退。
一路往常春宫走,心中想着李绶的话,他的心思唯有卿寒山了解,可是卿寒山在家里从不谈论朝政,所以锦罗无从得知,又一想,他的心思卿公度会不会知道呢?
想起卿公度,锦罗无声无息的叹了下,进宫已经几天,不知王府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个狄凤鸣不是怀了卿公度的骨肉么,她没明确的问,卿公度也没明确的表态,此时锦罗忽然不安起来,假如自己离宫回到王府,发现狄凤鸣已经成为卿公度的侧妃,自己,该当如何呢?
心乱如麻。
其实王府什么都没发生,宓氏岂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卿公度矢口否认与狄凤鸣有过肌肤之亲,她就又找了次狄清,本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顷刻崩塌,宓氏将狄清一顿训斥,还放言,狄凤鸣永远也进不了卿家的门。
狄清气得拂袖而去,回到家中,叫了女儿至跟前,告诉狄凤鸣:“从此再别做进卿家的打算。”
狄凤鸣便问:“爹,怎么了?”
狄清便将宓氏跟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当然,省略了宓氏嘲讽女儿那不堪入耳的话,也省略了宓氏嘲讽他当年始乱终弃的话,宓氏笑狄凤鸣想进卿家想疯了,笑狄清当年闯进她的闺房最后竟弃之不顾,总之宓氏与狄家发誓老死不相往来,更别提成就儿女亲家。
狄凤鸣本就是个火爆脾气,不考虑自己耍手腕用心计,只恨宓氏狠心,也懒得听父亲苦口婆心的劝,扭头出了房,喊小子备了马,直接又去了徐兰荪家里。
不巧,徐兰荪在太医院当差还没回来,徐家人知道这姑娘不是一般的人,而是徐兰荪的心上人,于是热情的把她往厅上请,又上了茶,道:“我们大人怕是要傍晚才能回来,姑娘是等着?还是……”
狄凤鸣打断他的话:“我等着。”
那家人心里暗笑,从无见过这么主动的姑娘,不过听说这姑娘是习武之人,当然就与一般的闺秀不尽相同了,于是那家人又为她上了点心水果,她就在徐家等了下去。
只是等到黄昏,徐兰荪也没回来,她也坐累了,想了想,就唤来徐家人,道:“往靖北王府送个信给卿公度,就说你家徐大人请他过来。”
那家人有些为难:“可我们大人不在家。”
狄凤鸣眼睛一瞪:“你们大人不在家怎么了,你们大人和卿公度是莫逆之交,我替他邀卿公度过来,他也不会反对。”
那家人还有些犹豫:“没有我们大人的话,小人不敢擅自做主。”
狄凤鸣气得叉腰喝道:“谁让你擅自做主,是我替你们大人做主。”
那家人一脸怔忪,想着或许不久的将来,面前这个姑娘差不多就成了自己的主母,最好不要轻易得罪,于是连忙应道:“是,小人这就去王府。”
狄凤鸣睇了他一眼,重又回去喝茶。
几刻后,那家人回来了,向她禀报:“姑娘,卿家世子不在府里。”
狄凤鸣脸色阴沉:“你敢诓我!”
那家人哭笑不得:“哎呦狄姑娘,小人可不敢诓你,再说诓你作何呢。”
狄凤鸣盯着他看了半天,确定那表情不是在骗人,没好气的挥挥手:“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