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善寺晨钟回『荡』,那越发清晰的木鱼声,声声入耳,原本是令人安心的声响,在李世民听来却好比催命奏一般的难受。纵身下马,直接往寺里居士们休息的厢房而去,一路上碰见的修行之人不少,三三两两,步子徐徐,看见慌『乱』的李世民,仍是不慌不忙地合十行礼。寺里修行之人今日早早便散了早课,回到厢房之中各自礼佛,一仿若十一二岁的小尼姑远远看见李世民,虽是学着其余姑子一般,合十行礼,但却不忘学着住持教育自己的模样,训斥着李世民:
“这位施主,佛门之地,怎能如此莽撞!”李世民听着有些稚气的声音,觉着有些可笑,但哪里又有时间理会这姑子,自是往前赶着,谁曾想到那姑子却不依不饶,一把抓住李世民的衣衫,提高声音嚷着:“住持吩咐今日贵人在此落发修行,闲杂人等怎能在此莽撞,唐突贵人!”
“放肆!怎样的贵人……”李世民严词厉『色』,倒是有些惊着那稚气的姑子,小丫头松了松手,可想着今日的早课都因为那贵人取消,想必不能大意,又秉了秉气息,提高声音说道:“大兴善寺乃前隋皇家寺庙,自然是前隋的贵人!你又是谁?”
前隋的贵人!李世民内心咯噔一下,莫非宓儿是要遁入空门?哪里还有心思和这姑子理论,李世民毫不客气的将那姑子甩开,远远落在地上,径自往大兴善寺的大殿而去。
大兴善寺始建于晋朝,几百年的皇家寺庙,在隋朝更得昌盛,供奉的香烛之气徐徐飘来,让人宁静,四周高耸入云的乔木青翠碧绿,隔绝红尘烦恼,这寺庙里安静的只有李世民无法停歇的脚步声。
“吱——呀——”有些心虚地推开大殿的门,抬头便瞧见那供奉着香火的释迦摩尼,原本凛然度众生的眼神也好似在嘲笑自己,李世民的手心全是湿腻。不敢仔细瞧瞧那跪在佛前早已落发的前朝贵人,甚至内心迟疑地、怯懦地不敢跨进那空门,那一声熟悉的“大王”,毓淑这丫头从来聒躁的声音,从没有如此悦耳。
“大王,公主……王妃现时在后院。”毓淑微弯着腰,扬手给李世民引着道。
“后院!那…”抬眼瞧了瞧那姑子口中的前朝贵人,嘴角蔑笑。私以为只有那情窦初开之时才是如此轻易被她的任何事撩动心弦,可笑的是这经年之后,每逢这样的境况,足智多谋的秦王又哪里还有半点筹谋的心思与能力。
大兴善寺的大殿与后院由一经年的长廊连着,久未刷过的廊木漆斑驳,长廊的一侧是居士们潜心修炼的佛堂,徐徐传岀一阵阵令人心安的诵经声,另一侧则是连成密帘一般的蔓藤,翠翠绿绿的,原本有些刺眼的日光也被悉数遮去。长廊的尽头则是这大兴善寺的后院,白刺刺的阳光充满着,李世民从长廊深处远远瞧去白的晃眼。
阿宓在那片铃兰的中间独立着,仔细地为这片白『色』的花浇着水,旁若无人。那白『色』的素缟与铃兰花纠缠在一起,好似怎么也分不开去。
“宓……儿”李世民的声音干涩,甚至透着嘶哑,不知所措地站在铃兰花丛边缘,自是仔细打量着这个永远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身影 。
眼角的余光早已瞥见李世民,看来那几日窈淑居外传的风言风语:长春宫丝竹荼蘼、声『色』犬马的事并非空『穴』来风,冷眼瞧着李世民那被酒『色』熏染得有些发红的眼底,阿宓的内心恍惚之间闪过一丝酸涩,想必那传言国『色』天香的舞姬也甚得欢欣吧,阿宓嘴角不自觉地丝丝蔑笑,内心嘲笑这自己,怎地就那样天真相信那些所谓的甜言蜜语,怎地就这样轻易将自己孩儿的命依靠与他人,弯着腰摘下那缠着铃兰的片片枯叶,也收拾妥贴自己的后悔与愤怒,想着那两个未见天日的孩儿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