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花木掩映,处处皆可见嶙峋的假山怪石,鹅卵石铺就的道路两旁,景致极尽清新,自然优美,堪称是一步一景,令人目不暇接,可也极尽弯绕之能事,若是没人指引,想必没走两步,就已经『迷』失在这优美的景致之中。
显然,为了保证风景的优美,还要兼顾考虑府邸的安全,府邸的原主人谢清珺,想必是下了不少功夫。
转来几株橘子树,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含着微微清甜香味的凉风,文素绣抬眼望去,秀丽的容颜上流『露』出些许惊叹之『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纵然此刻此地没有采莲女,划着船桨,美眸含情,红唇轻启,唱出这首动人至极的采莲小调,文素绣的脑海里,也不禁响起这样优美的旋律。
一碧倾天,层层叠叠的莲叶,簇拥成翻滚的巨浪,将它们那明亮夺目的翡翠『色』,直直迫入了文素绣的眼帘之中。
文素绣长居安城,莲花赏得不少,但以往她从未发现过,无须清美的莲花点缀,只是单纯的碧绿莲叶,簇拥起来,竟然能形成如此震撼人心的声势,犹如自然『吟』唱出的一曲荷叶之歌。
临近六月,安城的莲花,花苞都只是刚刚冒出尖角,这里的莲湖,自然也不例外,但有趣的是,丛丛叠叠的翡翠『色』莲叶遮掩之间,莲湖中央,却坐落着一栋造型宛如小荷、微微显『露』着尖角的精巧水榭,水榭四周垂落的帘幕清透,随风飘摇,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仿佛是一场光影『迷』离的翡翠梦境,触之,就会化作七彩的泡沫,消失无踪。
“看来是我的客人来了!”一道微微含着笑意的女声从水榭之中传出,音『色』清冷泠然,略带倦意,打破了文素绣漂浮在空中的幻想,但这宛如冰玉的音『色』,却与这梦幻般的环境无比贴合,令人不禁屏住呼吸,不敢惊扰。
王雪儿唇角微弯,没有理会自家主君,对着文素绣道:“阿绣见怪了,我家主君,这是等着我去给她熬『药』呢!”
说着,王雪儿上前一步领路,这莲湖的设计当真是极具巧思,层层叠叠的翡翠『色』莲叶遮掩之下,竟然隐藏着一条曲折的回桥,回桥贴近水波,难以寻觅,人行在回桥之上,宛如踏着碧『色』的波浪,款款前行,充满了天然的美感。
文素绣回以一笑,跟上了王雪儿的步子,秀丽的容颜上笑意微微,她柔声道:“见怪就不怪了,只是不知道雪儿,你究竟要熬的是什么『药』了!”
有时候,女郎之间的友情当真是奇妙,尽管只是短短时间的交流,但王雪儿此刻,还真是有些喜欢上文素绣了。
善解人意,又充满才情,文素绣这样的女郎,去掉了她孤傲的外衣,想要讨人喜欢,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
出乎文素绣意料的,越靠近水榭,她就越容易闻到一阵阵香气,不是雍容华贵的牡丹香,不是温馨甜美的桂花香,若是要文素绣来形容,这更像是某种食物的香气,而且一定以荷叶作为引子的食物,因为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得出那香气里若隐若现的清甜荷香的由来。
文素绣摇了摇头,心中失笑,今日她还是慌了头,连脑子都不太清楚了,在这样风雅宛如仙境的地方烹煮食物,无异于焚琴煮鹤,她所知道的谢清华,是仙气缥缈的姑『射』仙人,清冷脱俗,试问这样的仙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充满凡尘俗气的事情来呢?
或许是建康城里最新流行的香料,就是这样的香味?也或许是她的鼻子出了错?
文素绣努力的为这不应该出现的香味寻找理由,自欺欺人,却忽略了,香料从来都是她这样的世族贵女的必修课,多年闻香,不是大师也磨成了大师,她鼻子出错的可能『性』,低到几乎不可能。
两人的速度都不慢,很快就抵达了水榭,王雪儿掀开帘幕,换上摆放在一旁的木屐,急匆匆的走进水榭中,一脸焦急道:“天啊,主君可是答应给我看着火的,她可别又睡着了,我为主君熬的『药』,希望没出什么差错。”
文素绣落后王雪儿一步,她顺着王雪儿的视线向水榭中望去,因为有着丛丛叠叠荷叶和轻柔帘幕的遮掩,水榭之中,显得很是清凉。
地板上铺着竹子编织的席子,竹子的质地极佳,流转着碧『色』玉石般的温润光华,席子上摆放着三个软塌,一个软塌的旁边,放置着小火炉,火炉中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冒出缕缕白烟,方才匆匆忙忙走进水榭的王雪儿,正举着小扇子,一脸认真的给火炉扇火。
这应该就是王雪儿熬给自家主君的『药』了。
可令人觉得分外奇怪的是,软塌的另一边,和火炉相对,竟然放着一座小冰山,飘起的白雾,散发着幽幽的冷意。
临水的近侧,还搁置着琴案,琴案上的古琴是伏羲式,颜『色』幽沉,却仿佛带着淡淡的暖意,琴身上铭刻着“春阳”二字,应该就是这把古琴的名字。
和春阳古琴放在一起的,是一把玉白『色』的精致小剑,这把剑极为小巧,仿佛只是一件精巧的玩具,但也极美,宛如手中掬起的一捧如水月光,文素绣眼力好,隐约可见剑身上篆刻着“无晖”之名。
但这些奇异的事物,都不足以吸引来人的全部目光,文素绣一眼望去,最先看到的,正是斜倚在中央软塌上,明眸潋滟,唇边微微弯起,从容含笑的谢家宗女。
或许是因为放松,也或许是为了装病,谢清华难得穿着一袭玄『色』深衣,绸缎般的乌发如水流泻,她的肌肤是玉『色』的透白,流转着如瓷的光彩,淡粉『色』的唇,纯黑『色』的潋滟眼眸,瑰丽的眉目之间懒懒的倦怠之情,被这玄『色』深衣一衬,竟格外显出几分秾艳旖旎之『色』。
文素绣心跳慢了一拍,以往的谢清华是高居云端的仙,今日,她更像是混迹在人间的妖。
但无论谢清华是谁,文素绣只知道,今日,她来见谢清华,究竟是为了什么。
“来了?”谢清华一手托腮,眼波流转,唇角微弯,轻笑一声,倦怠的瞥了一眼文素绣,淡淡道了这一声无用的问句。
好似来的不是文素绣这样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是久别重逢的亲近友人,文素绣一瞬间有些恍惚,又有些惶恐,谢清华的态度,着实出乎她意料之外。
或者说,从一开始踏入这座静谧的府邸,很多事情,就已经不在她掌控之中。
跟随在文素绣身侧的小丫鬟服侍着她换上木屐,她踏入水榭之中,深吸一口气,然后双手平举,向谢清华深深施了一礼,仰头微笑道:“文家素绣,见过谢宗女。”
素颜如花,笑意嫣然。
她绝『色』秀丽的眉目随着笑意轻轻漾开,仿佛倒映了一江的春水秀『色』,有她在,何处不是江南?
文素绣的一举一动极其标准,犹如是尺子测量出来的一般,但却也极尽优美,举手投足之间,有着行云流水般的优雅美感。
“哦?”谢清华此时才饶有兴致的抬眸,眸光流转着夺目的锋芒,唇边噙着笑意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知文娘子如此大礼,又是有何事求我?”
寒光拭铁衣,此时的谢清华,眉眼之间光芒璀璨得『逼』人,哪里看得出方才的倦怠与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