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还请收回成命。”
虞、敦两国率先撅起屁股拜了下去,紧随其后的是成国同淮右。最后,甚至连南华国主覃夷简也单膝跪在了地上。
因为他们皆深知,眼下若是强行北上,便是在用自己本就虚弱的国力进行一场风险极大的豪赌。如若失败,或许连眼下攥在手中的这一点或多或少的家业,都将不复存在。
然而闾丘博容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她深知眼前这些贵族脑中究竟在打什么盘算,更清楚他们究竟在害怕着什么。她并不肯再多言,而是挥了挥手,示意身旁执金吾自帐外推入了一只早已准备好的,用厚麻布遮掩起来的木笼车。
随着笼车入帐,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臊恶臭迅速弥漫开来。笼车内似关着什么活物,其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开始发出阵阵低吼,更扯动起笼内的锁链,哗哗作响。
“诸位,还请你们不要忘记,就在两月以前,朕同麾下将士在锁阳关,在如今早已不复存在的煜京城中,同那些凶兽经历过怎样一场恶战!”
新帝说着,向后退开两步,将木笼车让给了身边的列国王侯,“若是各位不信朕此前送去的那颗狼头,眼下大可亲自揭去这笼上的布,亲眼看看活着的驰狼究竟有多么可怕!南华公,或许你可以受累,替大家动手?”
然而她口中越是这样说,除嬴壬外的那五位诸侯王的脸色便越是煞白。覃夷简使劲摇着头,抬袖挡住口鼻,却仍被车内传出的恶臭熏得连连干呕。
闾丘博容的嘴角终于又露出了一丝笑意,双目依次从其他四国国主脸上扫过。目光所经之处,对方便立刻将视线躲闪开去,唯恐避之不及。
新帝见状,挥了挥手,命人重又将木笼车推了出去,进而道:
“驰狼固然可怕,但若是朕再告诉诸位,世上有远超我们想象的强大力量,可以助你、助我,助大昕彻底摆脱这些凶兽的袭扰呢?”
“妇人之见!若是当真有如此神力,为何这些年白江氏宁肯坐视自己的权利一点点被那高蠡架空,也没能挽回局面?”
首先开口呛声的还是南华公覃夷简。
闾丘博容却对此番无礼的反驳不置可否,只是缓步踱到了对方身后:
“覃公此言差矣。白江氏历代帝君是否尝试去寻此神力,我等未尝可知。甚至连他们是否知晓此事,如今都尚且存疑。况且,白江氏已是过去,如何能够拿来类比眼下?”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再次变得犀利了起来,“莫非,你们宁可待在这锁阳关内,等待着不知何时终会寻到南下之法的群狼攻至自己的宫门前,也不肯随朕北上,寻求彻底铲除这些凶兽的方法?”
新帝说罢,竟是忽然转身,不等覃夷简再说,便用藏在袖间的一枚卫梁制式铁簇,自右向左刺入了对方的脖颈!
南华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番不敬的言辞,终还是招来了杀身之祸。他登时举起双手,死命按住伤口。无奈铁簇扎穿的乃是颈上动脉,手掌虽按上去,鲜血却仍从指缝间喷涌出来,根本无法止住。
覃夷简缓缓倒向了地面,就此一命呜呼。见此情形,虞、敦、淮右三国当即跪得更加虔诚了,丝毫不顾鲜血在帐内汇聚成一片红色的水洼,沾湿了自己的下襟与衣袖。
“臣愿意!”
“臣等也愿意!”
殷潜之见识到了闾丘博容的雷霆手段,终于明白即便自己的父亲殷去翦在世,也无法同其分庭抗礼:
“成国军马粮草听候陛下驱使!”
“澎国余舰及库存蓝焰,随时听候陛下调遣!”
最后应声的,是始终跟随在女子身后五步之内的嬴壬。此前虽是他说服了新帝,但这个故人之女的雷霆手段,也令他觉得后脊有些发凉。
然而,他们所有人却并不知道,此前那只推入帐内的木笼车中,竟是没有驰狼的。那些腥臊恶臭同声响挣扎,不过是由两名身强力壮的军士,配以关内将士的屎尿粪桶伪装而成。且不要说如今的昶州根本无狼可循,就算知道那些巨兽现在何处,即便强悍如刚刚登基的闾丘博容,也绝不敢贸然命关宁武卒冒险将其捉回关内。
然而诚如她所言,这世间万事,皆逃不过一个利字。现如今,包括其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早已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着,不得不尽可能选择让事情朝对自己最为有利的方向发展,却惶惶不知前路上等待着的,究竟是怎样的结局……
在后世史学大家《荀巩》所着《世语录》一书中,专写有一卷《大昕志遗》。卷中记录了此次锁阳关登基大典曰:
“大昕曜宁元年,十月,帝召诸侯会于锁阳关下。乃传诰书于天下,登基以继大统。
其时,凶兽肆于北地,煜京城毁,浮尸遍野,墨鸦蔽日。诸侯皆劝帝固守关南,然帝欲效先朝太祖白江曦,率军斩凶兽以安天下,乃辩。淮右、虞、敦、成、澎五国皆跪拜称服,唯南华覃氏夷简公不从,杀之。
同月,帝册澎国赢氏壬公为大将军,亲率两万联军,北出彤炎,入蛮荒、攘夷狄、穿乌屏,直取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