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的鼓声响遍县衙......
衙门里当然是有鼓的。只不过,平时都是梆子声响,鼓声却极少听到。
因为一旦鼓声响起,非但要召集所有胥吏衙役,更还要聚拢百姓——这种情况,只有当贼匪杀入县衙,或者遇到极大冤狱灾情的时候,大老爷才会命人敲起登闻鼓,宣布重大事宜。
可今日,沉寂了将近二十年的鼓声,却在县衙里响起了。
偷偷观瞧着库房一幕的书办小吏们,当然都心知发生了什么事儿,赶紧通知上司往大堂那里赶。
是的,是大堂,而不是平日理政断案的二堂。
升二堂时,知县一般只穿戴公服,使唤的吏役一般也限于值堂书吏和经承差役,与事件无关之官吏则不必出现。
可升大堂则县官必须穿戴朝服,六房三班吏役都要齐集排衙,其郑重程度远高过前者。按规制,一般只有宣读圣旨、奉旨办差、或者有特别重大案件时,才会升大堂!
此时衙门外听到鼓声的百姓,也罕见地看到,那些门禁卒子将仪门的栅栏撤开了,摆在了大堂的门前。
有知晓登闻鼓意义的百姓,壮着胆子向平日从不敢进的县衙走去,果然看到大堂这里此时已人人肃穆而立。
整个大堂当中,弥漫着一股凝重肃杀的气氛。不用衙役们吩咐,这些百姓便自动噤了声,等待着大老爷升堂。
此时,姚璟已在后衙沐浴焚香完毕,除掉公服换穿上了朝服。
他穿着白袜黑履站在铜镜前,两个亲随为他套上赤罗青缘的上衣、下裳,然后整理衣领,露出齐刷刷一道中单白领。
然后再围上银革带、带上挂着赤罗无缘的蔽膝,革带之后佩绶系而掩之,最后垂下两条表里俱素的大带.......
这既是穿戴,又是仪式,当一件件服饰加身,姚知县感到责任也一分分压在肩上:为天子牧民,为百姓主持公道,正是自己穿这身朝服的意义啊!
穿戴完毕后,他便汇合了等待门外的何瑾,凝声问道:“确定万无一失吗?”
“师父,此番必会让你真真正正,当一次名副其实的知县!”何瑾点头,紧随着姚璟走入大堂。
大老爷一入堂,底下皂班衙役齐齐地,将水火棍如雨点般敲打着地面,低沉而凝厚地呼道:“威——武——”
姚璟落座后,清了清嗓子郑重开口道:“诸位同僚、乡亲百姓,今日击鼓升堂,是要审理一桩人命要案!来人,带犯人李仪上堂!”
王武、刘顺当即提着一身狼狈的李仪上了大堂,用力一摔扔在了地上,疼得李仪脸上的肉不停再度抽搐。
但对如此丧尽天良的狗东西,谁也升不起同情。
何瑾撇着嘴,讥诮地说道:“没想到这皮厚心黑的狗东西,也不怎么皮实嘛,敢情也怕摔!”
“肃静!”姚璟一拍惊堂木,道:“此乃大堂过案,我等当秉公直断,不可先入为主、妄下定论。”
言罢,他便拿出一份徐渭代为填写的官定状格,对着李仪喝问道:“李仪,今有马杨氏状告你欺压百姓、打杀她独子的一事,你可认罪?!”
李仪这会儿哪还不知,自己已站在了生死的边缘?这个时候,他当然拼死也要搏上一搏。
事实上,就在姚璟准备升堂的时候,他已让自己的七叔公请来了一位讼师,进行着最后的负隅顽抗。
未待他开口,那讼师已走入大堂,施礼道:“回禀县尊大人,马杨氏状告一案,毫无凭据,李司吏又岂能认下这等莫须有之罪?”
话音刚刚落下,堂外百姓已群情汹汹起来:这会儿他们才知道,原来是马杨氏的冤案,终于被大老爷提审了!
这半年来,马杨氏整日流浪在衙前街上,就为了有朝一日能为儿申冤。衙前街的百姓,哪个没听说过她的遭遇,又哪个不心怀戚戚然、不平愤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