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竟又梦见了她已经死去十好几年的公公?
可又有哪一件事,是她白日所思过的呢?
那个穿青衣的女人还没有出声,用沉默来对峙。
有人在一旁凶神恶煞地说:“这是老爷心善,你可别不识抬举。要不然,一个唱的,竟敢勾引我们袁府的人,就够揭你一层皮了。”
袁老太太这才听出来,原来那个唱的不是女人。
那个穿月白衣裳才是货真假实的女人,似乎是袁府的丫头。
他俩有了私情。
月白衣裳的女人,战战兢兢的,却也鼓起勇气道:“我又不是你家的家生丫头,也不曾打卖身契,不过是你家花钱雇进来做事的,怎么就是你袁府的人了!”
倒说得那人一时语塞。
袁老太爷抬眼瞧了她一眼,稀疏的眉梢略略扬起一点惊讶:“你叫什么名字?”
她咬了咬牙,声音有点儿抖地说出三个字。
袁老太爷没大听清:“顾什么?猫儿?就是狗啊猫的那个猫儿?”
便嗤地一笑,斜睨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长得倒真有点儿像猫。那眼睛,那小脸,十足猫一样的妖媚样儿。难怪这么不安分。”
月白衣裳的女人受到了羞辱,脸上红了一红。
那戏子便道:“老爷既看不上我们这种人,何苦又要折辱我们。岂不是自贬身家。”
这话绵里藏针,袁老太爷脸色冷了一冷,竟也不好发作。
停了一会儿,却笑着端起桌上那盏茶,笑道:“好,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将手里的茶伸向他。
“我知道你心气高,不肯开这个口。这样吧,只要你肯喝这一口茶,就行了。”
那人放在衣裙上的手,默默地握了起来,就是不肯接。
袁老太爷渐渐皱起了眉头,威胁十足地嗯了一声。
他终于抬头道:“不。”
声音很清澈,脆绷绷的,还带着一种唱惯旦角的柔软,却一点儿也没减损他话里的决绝。
“这茶,我一辈子都不会喝。”
袁老太爷的脸登时一僵,稀疏眉毛下的眼睛也变冷了。
“不识抬举。”
他上唇一抽,扭出一个令人心寒的弧度,铿的一声,把茶盏重重地放回了桌上。
“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闻言,那人的身子不觉一抖,腿仍然跪着,却忽然挺直了上身。
连和他一起跪着的顾猫儿,也直挺挺地跪好。
“咱们做戏子的,虽是卖的,却也只是卖唱。”
他不卑不亢地说,“老爷何必错爱。难道老爷诺大的家产,又肯使银子,还怕买不到一个顺心遂意的。偏要买我一个卖唱的?”
“你……”
一字出口,袁老太爷却又不怒了,点着头还笑了起来。
“好,好。”
回头望了一眼身边的人,“他说他是唱的,又不肯喝这冷茶,你去给他沏盏酽酽的热茶来,好好的润润嗓子!”
说到最后,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透出一种令人齿寒的阴毒。
袁老太太大觉不妙。
那两人显然也听出了弦外之音,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害怕了?”
袁老太爷笑着,劝哄似地道,“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袁老太太看得心底生寒。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公公。
那个一向话不多的公公,竟然会如此轻松地说出这么可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