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十点的时候,天黑透了。
沈柏良接到电话后左右都不放心,过来看看。也不知道是要来看什么。刚刚走到手术室在的楼层,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绝望的哭泣。
有男声,有女声。他寻声看过去,一个中年的妇女瘫坐在地,捶胸顿足,拍着墙,含糊着叫喊着一个名字。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的男人抱着一个婴儿,那孩子在襁褓里安静沉睡,尚不知身边发生的故事。
容若在郝医生的办公室里,隔着办公室的窗户朝外看。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见令一个自己。
——冷静,礼貌,疏离,这是一个指路人基本的武装标配。他大伯从小开始对他耳提面命,要他时刻做好准备,哪怕不知道他何时才可成为指路人,要上时刻准备,哪怕七老八十那准备才起效用。
指路人就是个旁观者,最该擅长隔岸观火,最该习惯萍水相逢。
别动情,被冲动,被被一时的义气所支配着走。逞一时意气,必犯大错,这种错误会向蛊一样,一旦放出,比如要中。不是自己中,就要别人受罪。
门外传开很轻的叩门声。这个时候一定不是郝医生。
是沈柏良。
沈柏良进门就抚胸:“吓死了,我刚刚上楼,就听到震天的女人哭。今天手术会有顺利?”
容若摇头:“今夜十分祥和。”
沈柏良听这就不懂了:“那刚刚......”
“那是个生小孩的妈妈。生了个女儿。二胎。血止不住,为了活命把子宫摘了。哭的人是产妇的妈妈。”
“所以救活了吗?”
容若点点头,他的额头依旧紧贴着冰凉的玻璃:“母女平安。”
沈柏良更加莫名其妙:“人活着不就应该谢天谢地万分庆幸,那为什么哭?”
“可能怕女儿离婚吧。”
容若没回头,依然盯着窗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个产妇的妈妈好像也是因为生孩子的时候不好出了危险,高血压还是羊水还是怎么回事,血也是止不住,要止血只能摘子宫——她前夫一知道她不能再生就和她离婚了。不要她也不要小孩。她这辈子一个人拉着女儿长大,前夫再婚,生了儿子,根本不管她们。她过得艰难。怕女儿也这样。所以哭。”
容若说:“我当时在旁边听的意思,好像那个病带着点遗传,只要生的是女儿,生孩子的时候就会有很大的概率会这样。那个妈妈应该很自责。”
“但是真的凶险,当时那个护士半路出来让丈夫签字,签同意摘除子宫。她妈妈就是死活不肯,跪下来给护士磕头。护士都要急哭了,说现在那血就跟自来水一样往外冒,输血都赶不上出血快,再不摘子宫,命都没了。子宫有命重要吗?结果那个妈妈就只是哭。我当时在旁边听,很疑惑,难道真的比命重要?一个器官而已啊。”
沈柏良听得目瞪口呆,嘴角都有些抽搐,他知道医院是个不逊色于娱乐圈的八卦汇集地,但是这种随便一捞的八卦,都已经离奇可笑到都市狗血剧都不敢这样编。这样拍出来,恐怕会被观众骂死。可是这居然是现实中上演的?
沈柏良更不懂,既然带遗传,哪不要小孩不就可以?若是真的那么喜欢小孩,大可以到时候去领养,世界上那么多的孤儿,多得是可爱又乖巧的婴儿。何必拼着命去生一个小孩,换一句这就是母爱的伟大,可是人权呢?首先,自己是一个人啊。
但是沈柏良自知是没有立场的。他是个男性,不是女性。有那么一句话,子非鱼。他应该闭嘴。等到他设身处地的时候,才有资格去评判别人。因为不管现在自己怎么振振有词,不外乎那句话就能回你:“你又没有孩子,你懂什么?!”
行吧,不懂就不懂呗。至少沈柏良家里是没皇位要继承。只有大邮轮。
而且,就算是用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的方式来说一句好了,孩子生了,亲妈没了,回头人家就另外找一个新娘,睡你的老公打你的娃。
难不成真指望谁会为了谁出家斋戒呢?作为男人的沈柏良心里明镜一样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