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经彻底擦黑。
石翠城白日热的如火炉一般,只教人恨不得烫的扒一层皮下去。可是只要日头一落到天边下去,那寒气就立刻包裹住这个城池,无风,却冷。冷得发抖,立刻就能让人把白日里扒掉的那一层皮又捡起来裹上,一层不够恨不得抢别人的皮再裹上。
南人大多无从适应这样的热寒交替,觉得凶猛无情。不如江南,江南温柔,连从热到冷都缓缓而至,教人不知不觉添衣加被,暖水暖酒,以过寒冬。
而面对这样的直率天气,温柔的南顺人很多无法适应,熬得过去的,熬到现在,熬不过过去的,只看到了石翠城的忍冬花开放。
石翠城没有宵禁。
可是街面上大多都不会有人。偶尔有些客栈开门,守在门口的挑夫都会升起火堆,一边暖身一边架起一口锅煮点什么。
石翠城最多酒坊。酿马奶酒和驼奶酒。闻着味冲,劲也大。喝着却甜,第一次喝的人很容易醉,醉了也不知道,只觉得走路打飘,说话都大了舌头。
别问元起是如何知道的。
往事不堪回首。
元起现在走在路上看到腰上挂着酒袋的,基本多看两眼就能知道这个人酒量如何。但是若是别人问到自己的酒量,他却要做出一番不可说的神秘姿态来。
元起那次之后就不再喝酒了。
元起和杜满月在街上慢悠悠走。原本隔着一个墙头,可是元起因为今年生意好,扩了院子,使得原本溜达就能过来的距离生生长了一圈。
被迫不得不多走几个脚程的杜满月每每都要抱怨。
元起理直气壮:“你看人家兜兜都不抱怨。”
杜满月说:“兜兜爬墙,我也跟着爬墙啊?”
元起嘀咕:“你要愿意,也没人能拦你不是......”
杜满月说:“你怎么不爬?你来我医馆来的可比我来你这勤快。”
元起话里有话:“你又知道我不爬?”
杜满月没听出他的话话外音,就只懂得怼他,说:“那你爬啊。”
元起说:“我下回爬之前喊你,你看!”
杜满月点头捧场:“我看!我看你和兜兜比赛,谁怕的利索又快。”
兜兜在竹篮里听到提自己名字,‘喵呜’了一声。
他们两人渐渐走到了杜满月医馆的那条巷子里去了。元朗在街面上看,眼见他们走的安全,才掉头去了另外的方向。
白敬亭在那个方向。
白敬亭似乎已经站在那里很久。
他依然穿着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石翠城那么冷,他也没有再加一件夹袄或者大氅。元朗明明记得,在北荒行走的那段时间,白敬亭的仆人每到落日就会立刻给白敬亭披上厚毯。
石翠城的夜晚,远比北荒冷。也不知道是不是如北荒的老向导说的那样,是因为石翠城距离太阳远。所以冷,虽然冷,可是却容许水流流淌,绿树生长,花朵开放。
老向导说,世间如此公平。有得有失。哪里有那样温暖又有绿树红花水流的地方呢?
元朗说,当然有。
江南不就是如此?南顺不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