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子也说他不该。
赵公子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指着杜衡:“你是质疑我哪句话?是雁南声有看你们比武,还是雁南声尽心尽力?”
杜衡还没开口,陌云已经冷冷插嘴:“他明明是在质疑你的不着调那三个字。别故意不带它。”
赵公子拍手:“我说吧,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陌云翻了个白眼。
赵公子说:“你们可知道雁回和南声的出处?”
杜衡心想,这谁不知道呢?
但是既然人家提问了,就是要人回答的。否则也太不捧场了。于是杜衡捧场:“两把剑似乎都出自回楼。”
“不是似乎,而是确实。这两把剑,是用雁回楼和他的知己好友的名字命名的。连雁南声的名字也是如此。他把这两把剑交给你们两个人,自有深意。——说到这里,小兄弟是不是还想问问雁南声和雁回楼大侠的关系啊?”
他问杜衡。陌云不必问,陌云从懂事起,就没少被雁南声敲打。
杜衡却很爽快摇头。
赵公子不死心,他可不信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好奇心低微到如此。要知道,换做他十四五岁的时候,他身上的好奇心简直可以害死一百九十九只猫。
要不是他的好奇心总遇到雁南声偶尔路过,他估计只能在阴曹地府主持论剑大会了。
“你这个年纪,正好是最该有好奇心的时候,你这个时候没有好奇心,到了你长大之后,再去想抓紧时间培养好奇心,就该叫做‘多管闲事’了。所以啊,趁着这个时候好奇还能叫好奇,就该好好把握。”
杜衡摇头:“我只是对他人身上的故事没有好奇。并不代表我就是个无趣的人。若不是我有好奇心,我一个读书人家出身的小孩,也不会拜师学艺走上江湖路。”
赵公子一听,顿时觉得有趣:“怎么讲?”
杜衡却问他:“还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好奇的。”
赵公子对杜衡如何走上江湖路的过程很好奇。但是本着应该对小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责任感,他还是决定先缓一缓他的好奇:“什么事情?”
杜衡说:“赵公子刚刚说,眼下我和陌云的年纪,正好是最应该好奇的。因为这个时候好奇才不算是多管闲事。那么,到底要到什么年纪,才算是长大到好奇会变成多管闲事的时候呢?”
这是个好问题。说实话赵公子之前还真的没有认真思考过。
赵公子如今现场思考:“大概.......大概......大概要到弱冠就不能算是好奇了。毕竟弱冠之后就算是大人了嘛。”
其实赵公子对这个界限也只是大概,他还可以大概的再早一点:“若是娶亲生子......我南齐是男子和女子皆要十九方可嫁娶。所以十九若是已经论及婚嫁,虽然弱冠,可是也算是有了担当,毕竟成家立业了嘛。既然有了担当,那也不该随便有好奇。”
赵公子正色:“好奇心这个事情。一方面惹祸轻的,叫做‘多管闲事’,这算是运气好。在江湖上,更多的,那叫‘找死’。都说那句俗套话,‘好奇心害死猫’,其实这句啰嗦,直接一点,那就是‘找死’。”
“人在世间走,若是真的想一辈子找死,就不该有牵挂,也不该成为别人的牵挂。若是有了牵挂,做了牵挂,就要抛弃那些好奇心,别去找死。”
杜衡听他的训诫。也摆出一脸认真的模样。
杜衡在此时问他:“赵公子可有娶亲不成?”
赵公子笑眯眯:“孤家寡人......为什么呀?因为你赵公子我好奇心一直很强。”
他朝杜衡眨眼:“赵公子很有觉悟,既然好奇心旺盛,想要终生找死,就别有牵挂,也别做别人的牵挂。”
杜衡知道赵公子瞧出了他问这一出的意头,不由得脸红一下。但是既然赵公子不点破,他也就接了这个善意。
但是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奇心需要满足:“不会后悔吗?”
杜衡问他:“我师父说,人这一辈子还是要有伴一起走路的。”
赵公子说:“记忆就是我的伴侣。”
他敲打一下自己的头,再瞧杜衡的头:“而且等你长大就会知道,这样可以陪你走一路的伴,实在是太难得遇到了。很多人,只会陪你走一段。你也会这样,会陪着很多人走一段路,到了分叉口,就会分道扬镳。‘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一件非常爽快又痛快的事情。”
杜衡不懂。
但是既然说了是长大后才懂得。那就不着急了。
他会长大的。若是没长大,那现在懂了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赵公子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所以,你是如何踏上江湖路的?”
杜衡说的很简单:“我家里是普通人家,读书人,出过县令也出过知府,我八岁就考中了秀才。然后我就遇到了不灵道人。”
这转折太快,同时那个出场的人也太过于令人惊讶。
居然是不灵道人。
赵公子想。怪不得连雁南声都看不出来杜衡招式中的套路。
原来杜衡师承的是不灵道人。
不灵道人,江湖尚算是名头响亮的。他是个武学奇才,行踪不定,擅长破案,在江湖上有他自己的一席之地。但是他确实无门无派,别说门派,他连一个身份都没有。
若是硬要说,不灵道人,出身青城山。
不灵道人是个道士。疯道士。
他生来有足疾,被亲生父母丢弃在青城山道观外。被一个下山采买的小道士捡了回去。道观养很多弃婴,不缺这一个。于是也跟着养了起来。一开始除了有足疾之外,不灵道人还算是个正常的小孩子。等到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疯疯癫癫。他对着刚刚开放的花朵哭哭啼啼,对着枯死的残木拍手大笑,秋风落叶的时候,他当着香客的面手舞足蹈,大雪漫天,天寒地冻,他偏偏嚷热,坦胸把自己埋在雪里。
他原本叫什么早就被忘了。
很多香客见他总是嘴里布灵布灵的学山里的鸟叫,于是就暗中叫他不灵道人。他偶尔听到,欢喜地很,就把这个称谓用了下来。
之后连道观的师兄弟,都管他叫不灵。
若是不灵就这样一直生活在道观,倒也太平无事。但是在不灵道人二十五岁的时候,青城山发生了一件命案。
死的是个道士。
就是当年把还是婴儿的不灵道人捡回去的道士。当年抱回不灵道人的时候,他还是个小道士。等到不灵道人长大,成了个疯道士的时候,当年的小道士已经成了中年的道士。
中年道士死在青城山的深秋。
他死状安详,面上没有惊恐之色,仿佛是寿终正寝那样。但是他被人开膛破肚,五脏六腑连同肠子都不见了。
官府的人上山验尸体。直接言明,道士是被人迷晕,再开膛。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流尽,才活活死掉的。
血水流尽的时候,人会感觉极其寒冷。会产生幻觉。但是他身中迷药,无法动弹。就这样,死去。
这是一桩悬案。
上山的捕快说,这是这几年的第四个案子。
都是开膛破肚,五脏六腑失踪。但是几个死者都没有关联。就如这个道士。就如上一个商贩,再如上一个戏班的小生。毫无交集。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