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无语。
他问一句:“你当时干嘛要欺负他?”
容城耸耸肩,自己其实也想不明白。他说道:“其实我也记不清了.......我只隐约记得,他说他是自杀才来到这里的。”
自杀......自杀就是离朱。这道理就说得通了。容若顿时了然这容城的举动的出处原因。
容家的人,不管是在本家还是其他,开眼之后第一个接受的教育,不是技能,也不是责任,而是恨意。对离朱的恨意。这种恨意,穿越百年都无法断绝。因为至今磨难未消,既然磨难未消,这恨意也断然不可能放下。若是想要放下,可以,让离朱先行灭绝。甚至可以同归于尽,但是只要别畏畏缩缩躲在不归地不出来。
时间可以抹平恨意,也可以淡化记忆。可是这事到容氏这里没用。不见到离朱还好,只要见到,这种恨意就会被顿时激发,根本不需要特意酝酿。说起来也是升起,就跟化学反应一样。平时按兵不动的,一旦接触了,就立刻能够起反应。挺有意思。
容若甚至怀疑,当时的先祖是把这种恨意给封印在了指路人的血液里。丢都丢不掉。否则如何解释就连容城这样的旁支都能够在见了离朱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
容城眼下真的跟变了个人似的。他完全没有在人世间时候的那种温和和羞涩。他望着那个店员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个非常自然的,轻蔑的笑。他讲道:“.......缩头乌龟。”
也不知道鬼界的传声是怎么个情况。还是离朱有天生的能够耳听八方的能力,或者说,听墙角?总之容城和容若才走不到几步,就被那个店员给堵住了。
那店员还是那副电器专卖店店员的打扮,白衬衫,工装裤,棒球帽。一副显乖又利落的打扮。他眼尾发红,专堵容城,一副委委屈屈告状的样子。
若不是容城也长得乖,旁人见了定然要偏心去。
容若反而有点惊慌,虽然这里是鬼界,可是也长得跟现实差不多的样子,这样的细节化设计,让他这个连打游戏进情境商店都会付钱的乖小孩对刚刚拿了就走的行为感觉很不安。
容若心虚在先,二来容城的挑衅的时候声音不大,距离也远,纯粹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看法的随口一句。他第一时间就没有往兴师问罪这由头上想。何况,这离朱既然是离朱,就该知道点分寸,见了姓容的就该绕道走。跟老鼠见了猫那样知趣。虽然猫吃老鼠是天经地义。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的天经地义老鼠就去送死吧?
容若问他:“你来干嘛?”
难道是要钱的?忘川途有通行货币吗?不可能是纸钱吧?
那店员却不回答。只盯着容城。眼圈红了又红,眼看就要掉眼泪。
容城不以为意。他反而乐了:“怎么?做出一副委屈相......为什么?”
店员嘴唇嗫嚅许久,老吐不出话来。
容城没那个耐心,扯了容若就走。
他甚至懒得和店员有任何接触。两边扯出老远的距离。可是就算是如此,店员依然感觉到,容城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那一种无法言说的,却本能令他战栗的压迫感。
店员本能打了个哆嗦。就是这个哆嗦令他回过神来。他冲容城还没有走远的背影提高了音量,他说道:“你以为我想死!?”
容城这下真的站住了,他也真的回头,容城回答道:“我当然知道你想死......虽然你说你后悔了,虽然你说来不及了......可是这一切都是在你做出寻短见的前提之后的事情。”
容城原本只转了半个身,说话间彻底把自己完全对上了店员,他一副很想说道说道的模样,可是表情却还是不耐烦,容城说道:“如果你不做出自寻短见的事情,你后面的后悔,来不及,根本就不会发生。换言之,你已经开始寻短见了,你后面的后悔和来不及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就算是来得及,你后来还是会再次寻短见的,直到你自杀成功,在忘川途见到我......”
容城说道这里,视线飞快的往店员的胳膊扫射了一眼。店员穿长袖,把手腕遮挡的严严实实。可是容若看到,店员依然心虚一般地在感觉到了容城的视线之后把一边的胳膊往身后藏了起来。
这一系列的行为看在容若的眼里。就算是当时他不在酒吧,也大概猜出了几分。
容若也开口说道:“这不是你第一次寻短见吧?你恐怕割腕过?还不止一次吧?手上有疤?”
到底是一家人,胳膊肘肯定往里拐的。容氏历经百年,从来没有过一次家族不和的情况过。大概是经历过断层和几乎覆灭的危机。使得容氏的后人更加明白团结一致的可贵之处。何况国人,从来就明白众志成城齐聚一心的力量。容氏也是国人,当然完美继承这优秀品质。
容若说道:“......我不知道我哥哥当时对你做了什么,可是在我看来,我哥哥脾气可真是好......我不管你如今是什么身份,可是在鬼界,离朱孟婆不过都是如此,若无重罪,谁会愿意用困不归地或者忘川途?那都是重犯,你们是鬼,讲不得什么人权。我们是人,杀鬼这种事情,也犯不着什么应激障碍。”
容若道:“我哥明显放你一马,不管是看在引路者的份上还是他高兴。怎么,你不满意?跑来送死?”
那店员惶恐往后退。他才退一步。又停住了。
他明显惧怕地很。本能的自保机制令他当下很想掉头离开。走的越远越好,最好躲着等到容城和容若离开忘川途。可是,他就是不肯走。
他当时寻短见时候的决绝情绪又回来了。是啊。他疼也不怕死也不怕。不过是魂飞魄散,那就魂飞魄散吧。生如此痛苦,来世难道真的能够如他所愿,当个无情的人吗?就像那个人那样?
他真想啊.......
他被容城容若恐吓都不曾掉下的泪。眼下却擦也擦不尽。果然,生生世世,只有那个人能让他如此悲伤和绝望。
他拼命抹泪,擦到眼前一片迷蒙淡去几分,看清容城容若面容。他才开口,声音是明显的哭腔,他说道:“我姓沈。我是个孤儿,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十九岁的时候我遇到一个人,他听了我的故事,然后告诉我,我可以跟着他姓。于是我姓沈。”
容城对这种忽然开始讲故事的节奏感到莫名其妙。他依然是一脸的不耐烦。难道这就是惯常的,受害人背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