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圆倒是能忍, 可徒弟王恭却不像他这般忍得。眼见师父如此受气,只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地为师父揍张锦礼一顿。
王圆余光看到王恭撸起袖子,就要冲出, 赶紧一把扯住了王恭:“不得冲动!”
“师父,他张鱼尾欺人太甚!”王恭不甘地跺了下脚,愤怒地道:“他敢在您面前这般放肆,分明是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 更没有把我们这里上上下下的人放在眼里!”
“我看他这副嚣张样子,不像是秉笔太监,倒像是从前的掌印太监了!他也不看看他自己那副德行,他配吗!”
原本司礼监沿袭前朝旧制, 监局内也有掌印太监一人。但自从五月份, 前任掌印太监急病亡故之后, 便不曾递补上人,反而改了规程。
“哼。”王圆盯着张锦礼离去的方向, 冷哼一声, 抓紧了茶杯, 狠狠地摔到了地上。一贯温厚的眼神里,都掺上了一丝狠厉, 然而说话的声音却是极轻,便像是从不虚张声势, 但只要出击, 便一击必中的毒蛇。
“打人揍人, 这种直来直去的法子,都是最低级的。在司礼监之中,便是想要置人于死地,又何须用如此粗笨的法子!”
他素来不惹是非,那陆止被提拔上来,是圣心之意,天命难违,与他何干!张锦礼这没脑子的王.八蛋,竟然还为这事记恨着他,真是心胸狭窄又蠢钝如猪!
现在陆止还没倒呢,他还没上位呢,便如此嚣张,得势之后还不更加变本加厉地对他挟势报复?
他绝不能让此人上位!
王恭被那茶杯碎裂的声音吓了一跳,也定了定神,冷静了下来,恭敬地道了声:“是!”赶忙弯腰,一片片地快速拾起茶杯的碎片来。
他刚把碎片交给小徒弟带走,“两李”中的“大李”,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李华便登门而来了。
李华四十多岁,相貌十分端正,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丹凤眼,微薄唇,眼神神态,周身气度,都透着一股温厚亲和之感。
他身高而壮,略略有些发福,走路时宫绦飘摆,不疾不徐,很是有些首席秉笔的端方风姿。
王圆压住情绪,便表现得什么不快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亲自将李华迎入落座,命人奉上茶点。
李华早早便到了,便是等着张锦礼招摇而去,才进来见王圆。他方才听见异响,落座后不着痕迹地悄悄细细打量,果然在两处座椅下,看到了几片未及收走的细碎瓷片。
虽然现在王圆表现无异,但他已然可以推测出,此前这里是发生过怎样的不愉快。
张锦礼早便因为王圆不肯与其合伙对抗他们“两李”而心生不满,陆止上位后,张锦礼对王圆的不满更是日渐增多。
现在陆止出了事,张锦礼自觉人脉交游,比从前更加广阔,提拔自己人,是手到擒来。又觉得此刻人心思动,王圆为求自保,必定向其靠拢,便挟怨而来。没想到,又碰了钉子,此前两人必是不欢而散。
张锦礼这种人头猪脑的人,不过是靠着所谓的会做人,也就是一些用到人时,便百般讨好,爬上去了,便将人踩在脚下的小聪明,才一步步混到这司礼监秉笔的位子上来。
这种人,便是教他混上了高位,也待不长,一旦被赶下了高位,都是会死得最惨的那一种。偏他自己愚蠢,没有看出他人对其的不屑不满,已是到了何种程度,还日日为结识了哪个权贵,在嘴上多了哪个哥哥弟弟而沾沾自喜。
陆止真是流年不利啊,倍加敬重的师父出了这档子事。若非如此,又岂会栽在张锦礼这个蠢坏之货的前面?
可惜,可惜啊!
不过既然陆止先倒霉,那也不能怪他下手狠了。
这些年来,他待王圆都十分客气,不过他也知道,王圆对他并不是很服气,虽然表面对他很友善,其实心里疏离着呢。
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机会,能够拉拢王圆。这一次大乱的时机,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要能把王圆也彻底拉拢过来,那他在这司礼监之中,便可稳操胜券了。
搞掉陆止,废掉张锦礼,提拔起自己人,往后这司礼监,便将是他的天下!
张锦礼那个蠢货,急吼吼地先来为他铺了一步路,真是无形中又好好地帮他了一把。将来张锦礼死之前,他一定要好好谢谢张锦礼,让张锦礼知道帮了他多大的忙。
李华端起茶杯,稍稍吹了吹热气,品了口茶,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声音轻柔地对王圆道:“顺天府尹递上来一个大案子,现在外朝的官员们,都开始摩拳擦掌了,搞得我们这里也是不得安生。”
王圆经过前面张锦礼那般闹腾无礼,此刻心思也在变换不停。这一次,若陆止倒了,张锦礼得了势,那来日他在司礼监之中,可能有立足之地?
与其还可能受这样的窝囊气,倒不如和“两李”合作,搞不搞倒陆止倒在次要,最重要的是能把张锦礼搞走!
王圆这般想着,也便没有如此前面对张锦礼时一般丝毫不接话茬。
他微微用茶杯盖刮着茶水的水面,也是无奈一笑道:“可不是么?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那案子既扯上了陆公公从前未入内书馆时的师父,便不可能轻易平息得了?”
李华一见王圆搭茬,心下便更踏实了些,放下茶杯,有些感慨地道:“王公公,咱家虽然先进司礼监一步,但实际上也没比你早多久。算起来,咱们共事相识,也有七八年时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