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前黑白照片上的老头儿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面容精瘦,却是极有精气神。
袁竹抬头看着灵堂正中央停放的棺椁,想到了小时候。
建国后袁家败落,父亲是家里的嫡长子,为了谋求生计去医馆里当抓药的伙计,对于中医,他天赋极高,宗族长辈惜才,攒了钱供他读书,考入了华国最好的医科大学,后保送到了海外继续深造。
在海外,父亲遇见了母亲,他出生在海外,最先接触的是西医,尤喜心理学,袁贾很支持。
跟着父母回国那年,他才十五岁,却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父亲当年所读的医科大学。
袁家祖宅在阳河,父亲带着他回乡祭祖,在那里,父亲遇见了儿时的好友郭鹏,郭鹏是下乡的第一波知青,而郭鹏的妻子正是李氏。
父亲与李氏的纠葛还要从父亲在药铺当学徒时说起,李氏家也算半个书香世家,只是中途败落,但对于子女教养并没有落下,最困苦的时间,家里仍然将她送去私塾读书,私塾旁侧是医馆,年轻时的李氏貌美温婉,袁贾容貌也算清俊,两个人互生好感。
父亲袁贾对她有意,李氏也有好感,私下定了约定,只因当时爆发改革运动,两家人被迫下乡。
这个根一直被袁贾压在心底,一压就是二十多年,直到他在海外遇见袁竹的母亲,母亲性情温和,容貌和李氏带了几分相似,两人相处感觉不错,在海外举办了婚礼。
归乡再见李氏,见她与好友相敬如宾,他心里也释然。
本以为一切都会顺风顺水。
直到那年冬天,父亲无故失踪,一失踪就是三十年。
母亲不知道他的去向,一年复一年的等他,公婆年老,她在大学任教期间还要伺候公婆。
期间劳累过度,抱病去世。
他是恨父亲的,尤其前些日子当他知道他和李氏的过往,他隐隐觉得这个男人背叛了母亲。
然袁竹想着父亲给他讲的这些事,他说,“我没后悔娶你母亲,她是一个好女人,娶她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我也愧对她。”
父亲心里一直留有李氏的位置,即使那里也装着他母亲。
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仍坚持拜托那丫头帮他见李氏一面,而见面,也不过是将两人多年的困惑解开,他违背了诺言,她没有守住诺言,没有谁欠谁。
袁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的脑子很乱,他恨过,却也尊敬。
“爸。”袁楚赫见父亲颓唐的模样心里不安,见他跪在地上就是几个时辰。
“爷爷走的安详,再难过,你也别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我知道。”
“谁来的电话?”他嗓子有些干哑,喉咙咽了咽,坐直身子朝着自己的儿子招了招手。
“是甘洛的电话。”袁楚赫叹了一口气,“我告诉了她爷爷去世的消息,她和爷爷关系好,听她的声音,心里怕是也不好受。”
“你爷爷来阳河开这铺子,就是为了看顾她。”他抬头看着老头儿的照片,想起第一次老头子叫他回来给她看病的情景。
四年前,甘洛夜夜梦魇,嘴里还会含含糊糊说些不着调的话,他以为是丫头惊吓过度受了刺激变得有些疯疯癫癫,谁知道她说的事情,一点点得到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