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染上树梢的时候,苏府的宾客都已散得差不多了,院子里搭的戏台子却还没散,一曲十八相送刚好唱到尾声。一处亭台的柱子边,身穿青色罗裙的少女望向戏台,眼里满是期盼。
“四姑娘,喜欢看戏便去台前的席位,何苦在这儿张望。”少女身旁站着的婢子轻声道。
“今日是正头嫡女出嫁的日子,我这庶女的身份怎么能登上台面去。”少女收回了目光,低垂了头,掩去眼底的不甘与愤恨。
“可魏氏深得老爷宠爱,您好歹是苏府的四姑娘,看曲戏有何不可。”婢子一看便是新进府的,出言大胆狂妄,苏眠抬头瞧了她一眼,以往一直是秋妏在自己身边,若不是她对苏二哥生了心思被父亲发觉后杖毙了,现在也不会换上这没头脑的丫头。
到底是要留在身边贴心伺候的,日后再调教便是。苏眠摇了摇头:“你也知道唤她魏氏,连从夫姓的资格也没有,一时的盛宠又有何用。外人都只知苏夫人,何来魏氏妾?日后这般狂话切莫再说,被人听去我可保不住你。”
“婢子知道了。只是姑娘喜欢唱戏,去学便是了,身份没有,银钱却不缺呀。”那婢女不过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娃娃,干活麻利,头脑却糊涂得很。
苏眠看着她,一张被晒得有些黑的脸,鼻眼处布着些许小斑,着实不大俏丽。“留芝啊……贩夫走卒,商贾戏子,最是低贱……”那悠悠缓缓的语气从一个豆蔻少女的口中吐出,直叫人觉得心酸。
留芝显然还不大懂,她从小居住的村子常有戏班商贾路过,他们可以穿棉衣,可以喝热浆,哪像她,残羹冷炙也要看时运才知能不能吃上。后来被父母卖去了奴市,看那些商人买下一批批仆人带回去,他们怎么会低贱呢?
“回去吧……”苏眠提了提裙摆,缓缓走下亭梯,留芝便不再思考那难懂的道理,上前虚扶住苏眠的手臂。
……
不远处的戏台前,正要回房的苏辞突然停下了脚步:“今日请的可是京鼓楼的陈知?”
“正是,听说老爷亲自派人去请了呢。”右侧的歌容俏俏地回应,“想不到我们这等下人也能听陈知唱上一腔。”
“再有名声也不过是小小戏班的戏子,你我是姑娘贴身伺候的,不要自降了身份。”左侧的迷鸢冷声道。
歌容气鼓鼓回道:“那京鼓楼的一出戏可要二十两黄金,我们半辈子的俸钱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歌容是在提醒我,该多给你发些俸钱了。”苏辞被歌容逗得发笑。
“歌容可不敢,不过姑娘若有此意,歌容便先谢过姑娘了。”说罢便欠身行了谢礼。
迷鸢的脸色越发冷了,低声道:“……不敬。”
苏辞看向台上唱完的陈知,微福了身,算是见礼。台上穿着花旦戏服的小生只是须臾的恍神,便从容地双手作揖,鞠了个深躬。
说起唱戏,苏辞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苏眠,记得从前魏氏也是戏班出身。正是那一曲“娇红记”迷住了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