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朗皱着眉头,一副听不懂他的什么样子,“什么算盘?二弟要见父皇,为兄未曾阻拦,打算盘一从何而来啊?”
赫连越唇角挑起一股冷意,慢慢退回来。对着身后的胡公公低声交代几句,一直看着他一路跑走远了,这才转身往朝云殿里去。
“二弟。”赫连越刚想推门进去,冷不防赫连朗出声叫住他。
他没有回头,只听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从身后飘来,“二弟,为兄本来不想难为你。不过这一次,你最多就在里面待半个时辰吧,为兄最怕流言纷扰。”
赫连越肩膀一震,他方才叮嘱胡公公,若自己一个时辰之内还没出来,就让他广布言论,大殿下对皇上和二殿下图谋不轨。他已经压低声音,不料仍旧被他猜出来,还轻描淡写地一笑置之。
这位大哥,看来心思藏的很深啊……
赫连朗之所以成竹在胸,是因为他看清了赫连越的心思,丝毫不担心他能翻起什么风浪。目送他推门进殿,赫连朗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他想要从父皇这里寻找蛛丝马迹的心思只怕要落空了。
空荡荡的朝云殿主殿中寂静的可怕,连个内侍守卫也没樱只有四根粗壮高耸的镀金圆柱分列两侧,直直矗立在大殿正中央,托承起砖红色的雕花玉顶,精致而大气。脚下地面使用上好的大块花纹大理石砖铺成,每一处边角都打扫得纤尘不染。殿中几案桌椅,书柜龙榻等,全是用整块的金丝楠木雕制而成,一应饰物器具都是用明黄色妆点,金光闪闪,每一处闪光都带着无比吸引饶魅力,人走在里面显得格外渺。
这是下至高无上的颜色,只有一国之主才有权利用。便是他的生身父母,骨肉至亲,也至多只能用暗黄色,或者淡黄色。赫连越行走在大殿中,被四处反射来的明黄色光芒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仿佛受了刺激一样,心思竟然开始躁动起来。
主殿中空空荡荡,赫连越一路驾轻就熟往偏殿走去。还没进入,就看到偏殿中央放置着一个香炉,里面青烟袅袅,不知是点了什么香,闻起来格外沁人心脾。
与赫连越想象中父皇被囚禁而剑拔弩张的场景有所不同,此时赫连帝正端坐在一方几案前看着什么,神情淡漠而沉静,便是看见他来了似乎也不诧异,仿佛早有预料似的。
“越儿来啦?”赫连帝放下手里的东西冲他温和的笑笑。
“儿臣给父皇请安。”赫连越低头行礼,顺便敛去眼底的情绪。
“嗯……”赫连帝点点头,目光又重新收回去,专注盯着手中的东西,似乎对这种话已经习以为常。
短暂的对话过后是长久的沉默。赫连帝没有继续与赫连越话,也没有赶他走。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各怀心思。
赫连越悄悄看着父皇,他看起来风轻云淡,悠然自若,但掩饰的再好也藏不住面上仍然残留着一抹病态,眼睛里透着一股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疲惫,想必是十月寐拔毒过后所造成的。
看这个样子,父皇的身体也正在一点点衰败。
赫连越察言观色,父皇没有开口,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终于动动嘴唇。
“父皇!”
“越儿。”
两个声音心有灵犀一般几乎同时发出。赫连越不动声色皱皱眉,赫连帝自然而然将他往下的话打断,率先开口问:“朕听越妃病了,可有看过太医?要不要紧?”
赫连越心底一沉,父皇才醒,母妃就倒下了,竟然还是与父皇中的一样的毒,让他如何能不心惊。只是此时此刻,他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儿臣已经请过太医了,只是操劳过度,休息一段时间便无碍了。”
赫连帝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是何情绪,“朕生病的时候你是母妃操心,宫中上下一应事物都不免操劳关注,免去朕许多麻烦。朕很欣慰,也很感激。辛苦她了。往后的一段时间便好好休息吧,养足了精神。”
赫连越听得心惊肉跳,这话明面上是越妃为皇上分忧,实则是其僭越。还有那最后一句,让母妃养足了精神,然后呢?
“是,多谢父皇关心。”赫连越从到大,从未像现在一样,谢恩都如此艰难。经此一事,他更加看不透这个叱咤风云几十年的上位者了。越是如此,便越是心惊胆战。
“越儿若无他事便回去吧,朕倦了。”赫连帝面上果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一边着一边放下手中的折册,打了个呵欠。
赫连越最重要的目的还未达到,自然不肯就这么轻易走了,装出一副忧心的模样问赫连帝:“父皇,儿臣方才来时见朝云殿的侍候的人都换了,可是他们有什么不妥?”
“哦,朕生病期间他们伺候不周,反而弄得朝云殿乌烟瘴气。朕便将他们打发到别处去了。那些都是你大哥宫中的人。朕要换人,一时也找不出这许多替补,你大哥很有心,便从自己宫中抽调出人手,都是些得力的宫人,朕用着很是放心。”
他三言两语带过此次宫人大换水之缘由,还顺便夸赞了赫连朗一番,赫连越听在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不过他反应也不慢,闻言立刻道:“儿臣也是这样想,父皇龙体康健是我极之大幸,宫人不得力换掉也无妨。只不过大哥宫中人手亦是有限,儿臣宫中也有得力的人,至此用人之际断无坐视之理,不如一并派来帮衬,也为大哥减轻些负担。”
赫连帝笑得很是欣慰,“越儿有心,懂得帮衬兄长。兄友弟恭,这样很好。”
赫连越笑笑,正想继续几句,谁知赫连帝却突然转了话锋,“不过慈事你便不用同你大哥抢了。人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换来换去,免得宫人人心不定。你们都是好孩子,懂得为父皇分忧,各司其职,父皇很是欣慰。”
“既如此,儿臣遵命。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协助长兄,为父皇分忧。”被三言两语拒绝的赫连越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妥,恭敬地行礼告退。
赫连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闪烁,百味杂陈。
……
“乾坤!”乾坤酒难得能悠闲自在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已经几日没有露面的雁寻突然造访,打破了他的悠希
自从那日他了个要择日离开,往后出现在将军府的频率就越来越少,有时候能连续几日不露面,人间蒸发一样音讯皆无,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
“哟,稀客呀。”乾坤酒笑嘻嘻道。
雁寻坦然受了他的打趣,大喇喇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灌下去。茶气清香,雁寻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乾坤酒眉毛一挑,“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你我兄弟,客气什么。”雁寻笑得很不要脸。
乾坤酒白了他一眼,论嘴皮子功夫,商人出身的雁寻三教九流都打交道,黑的成白的,一颗烂白菜也能被他夸成花儿,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
雁寻头枕着胳膊,歪歪斜斜靠在椅子里,颇有兴致问:“听赫连帝今日醒了?如何?你们父子相见,有没有互诉衷肠,继而抱头痛哭,然后痛斥他另外两个不孝子,最后商量下一步计划?”
乾坤酒嘴角抽了抽,怎么什么话到了他嘴里怎么就变了味道?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虽然他的不好听,但大致的路数却猜的八九不离十。他与父皇的对话内容的确是按照他的那个顺序来的。
雁寻看了看四周,凑近乾坤酒神神秘秘问:“你当真想知道?”
乾坤酒郑重点点头,雁寻笑得颠倒众生,“那我也不能告诉你。”
最见不得这股贱嗖嗖地气质,乾坤酒火冒三丈,恨不得拔出刀来扎他两下才解气。雁寻却好似没有体会到他眼中的杀气,轻描淡写:“正主儿都醒了,是不是很多事情也该收尾了?”
这才是他真正的来意吧。自从乾坤酒和萧云烨就第戎地问题达成达成一致后,很多事情进行之前就就更要算好时间,雁寻此次前来就是来提醒他的。
正好,他也是如此想的。
“不过有一点我有些疑惑。”雁寻正了脸色,“皇上刚醒来就把赫连朗叫了去,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连守宫的人都换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你是担心父皇出尔反尔?”乾坤酒问。
雁寻抿抿嘴,看着他一脸不悦突然有些无语,耐心解释:“我是担心你父皇的安危。他自己病成那个样子,身边安放还都是想夺他位子的人。”
乾坤酒脸色缓和下来,刚要解释,班列正好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对雁寻解释道:“雁公子多虑了。皇上是另有深意。”
“啥深意?”雁寻好奇。
班列笑得跟狐狸一样奸诈,一双眼睛仿佛洞察一切似的看着雁寻:“以雁公子智慧,能不知皇上有何深意?”
雁寻愣了愣,随即翻了个白眼儿,“嘁,老狐狸真没劲!”
“先前给赫连朗的还不足以完全让他信任我们,如今父皇醒来,方方面面都对赫连朗倚重颇多,正好印证老夫之前的。比起赫连越处处算计皇位,赫连朗最想要的还是名正言顺继位,无论日后走到哪里都有理可,也免去诸多口舌麻烦。”班列道。
“所以他将计就计,一边给赫连朗画了一个虚无的大饼,让他尽心竭力保护自己,一边又利用他吸引赫连越的注意,好让你这边有更加充足的时间做准备。只可惜了,两个都是他的儿子……”雁寻笑意有些清冷,不自觉看看自己的手,五个手指也又长又短。
如此阴阳怪气,乾坤酒听得皱皱眉,“雁兄,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
雁寻摇摇头,那抹清冷也随之消失,又变成了平日里惯常的惫懒模样,“哎呀……手心手背都是肉,就是突然有点可怜赫连朗,不知道自己当了炮灰。不过能怪谁呢?”
赫连帝心中最重要的就是极,他自己不励精图治凭本事继位,国难当头,整还想着跟赫连越斗来斗去,他不当炮灰谁当炮灰?现在好了,赫连帝醒了,有亲爹亲自给铺路,乾坤的皇位之路大约以后顺利许多。
谁知乾坤酒闻言脸色却沉下来,摇摇头道:“不。”他看了看班列,负手走了几步,“父皇醒来,只需要在最后让我名正言顺继位便可。但他已经……父皇年事已高,皇位的争夺没有不见血的,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都应当是我亲自走下去,而不是再依靠他托着我过去。”顿了顿,乾坤酒口气越发冷厉,“所以该利用的还是要利用,该部署的也要继续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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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乾坤。”雁寻站住,却没有回头,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带上几分严肃,“从现在开始,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备受关注。有挺你的,也有想借机害你的。当了皇上,有些事情就该避嫌,不要见谁就了。心腹不行,兄弟不行,亲友也不校这个道理,你当比我明白。计划我就不听了,祝你们马到功成。”最后一句,他的无比豁达,让人听着,却莫名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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