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林禽忍不住地叹了口气,如果张衍宗给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的,那么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张衍宗现在的心情,哀莫大于心死,张衍宗就算是侥幸活了下来,那么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每天都会生活在对于马飞禽巨大的自责之中,比起这件事情,伏波村村民们对他的轻蔑,侮辱,又算得了什么?
忽然间,一阵黑云从远处飞了过来,直到飞近之后,林禽这才发现,这片遮天蔽地的黑云,居然是由无数只乌鸦组成,他们在张衍宗和马飞禽的身体的上空不断的盘旋,嘴里发出了凄厉如鬼般的声音。
张衍宗忽然身子动了,他缓缓地拔掉了插在身上的剑,站起身来,他那身黑色的道袍上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被梳理地整整齐齐的道冠也偏到了一旁,他披头散发,面如鬼厉,却在撕心裂肺的叫喊着,尽管喉咙里面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颤动之声。
那张衍宗,眼珠子红得如同血一般,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马飞禽,喘息着,语气中不知道是哀怨还是忿怒:“为什么,为什么连跟你死在一起的资格,我都不配!”
踉踉跄跄中,张衍宗状若风魔,手舞足蹈,任凭自己身上的伤口崩裂,血流如注。
“若你,能有一丝信任,何止如此……”林禽不由得叹息道。
人,可以爱的死去活来,可以海誓山盟,可以白头偕老,但是却永远没有办法真正的完全地相信另外一个人,是,张衍宗宁可为马飞禽背叛师门,同生共死,也不能真真正正地相信马飞禽。
这,人心难测。或许就是人性吧……
曾经的柳梦蝉如是,曾经的扶雨若玡亦如是。
恍惚中,林禽仿佛听到了张衍宗和马飞禽的对话:
“衍宗,你爱我吗?”
“爱。”
“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吗?”
“愿意。”
“你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吗?”
“嗯。”
“不,你的眼神在闪躲,你在怀疑。”
……
“禽儿!!!”张衍宗凄凉地声音在半空中环绕,悲惨之际。
落叶,又落下了几片。
忽然间,所有的盘旋在上空的乌鸦全部俯冲了下来,向着马飞禽尸体的方向扑了过来,张衍宗一愣,大声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那些乌鸦飞到了马飞禽的身体之上,用嘴叼了马飞禽身上的一块血肉,然后飞翔而去,张衍宗神情大诧,尖声叫道:“不要伤害禽儿,不要……求求你们……”
张衍宗奋力地向着马飞禽的方向扑去,可是那乌鸦实在是太多了,乌央乌央的一片,等到张衍宗来到了马飞禽的尸身旁,马飞禽已经只剩下一副完整的骨架,骨架上闪着幽碧的光……
张衍宗忽然止住了,看着这副骨架,仰天大笑起来。
笑的差点断气了。
忽然间,张衍宗高声道:“观想三千大世界,踏遍法界尽虚空,一切有情皆生肌,碧如一室之千灯。”
“哈哈哈……”张衍宗放声大笑,“飞箝小儿,飞箝小儿,你为何赠我七言偈子,便是要我用一生来解吗?你狠,够狠!”
说完,张衍宗一把抱住了马飞禽的骨架,消失在林禽视野之外。
“观想三千大世界,踏遍法界尽虚空,一切有情皆生肌,碧如一室之千灯。”林禽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二十八个字,应该就是张衍宗口中所说的花了一辈子都没有解开的那个飞箝先生赠与他的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