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离开梦境的前一小会,他抓紧那一点点时间,本能地将那颗星球放大,然后看到了诺娜象征的幼苗的所在地。但是,他也来不及看到更详细的地点了。
他只能大概看到,诺娜似乎位于拉米法的西城。似乎是在一个距离坎拉河挺近的地方,但是西列斯也不能确定这是否是他看错了。
他这么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想到了别的地方。
这湖水、这星球,究竟象征着什么任何旧神的乐园中都会存在相关的东西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无烟之地的时候,那群旧神追随者可以通过贝兰神庙做到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乐园并非简单意义上的居所,而是神明力量对于现实世界的投射。如果说灵性是人类掌握超凡力量的关键,那么乐园就仿佛是旧神们将自己的灵性固化成为某种
复合型、功能性的产物
而人类的灵性,对应的就是旧神的神格。
阿卡玛拉的神格是梦境虚幻。而袖的乐园恰巧就是梦境所在的地方。这是十分明显的关联。
当然,其他的旧神神格,与袍们的乐园,似乎没那么容易对号入座。西列斯这么想。
在凌晨的夜色中,西列斯静静地沉思着。
诺娜在西城。这也并不令人意外,当然,这的确给了西列斯一个明确且令人安定的范围。不过,具体是西城的哪儿
从乔纳森和诺娜对应的植物状态来说,诺娜现在应该还好好的,至少对比起那条藤蔓来说是这样,这让西列斯松了一口气。但是,他恐怕需要想个办法找到诺娜的具体位置。
达尔文医院地下帮派他突然这么想到。
或许,他可能需要西城的那群孩子们的帮助了。他们对于西城的了解,恐怕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尤其是关于那些隐秘的场所。
此外,关于乔纳森布莱恩特,西列斯也感到一种微妙的情绪。
杂糅着怜悯、反感与叹息。又一位走上岔路的旧神追随者。不,乔纳森甚至不能说走上岔路,他只是屈从于人类本身的软弱,反而让这种的软弱压倒了本该坚定的信仰。
死亡的信徒反而不敢追随死亡。
为怕死。可谁敢说自己真的不怕死呢
在这个前提下,乔纳森布莱恩特,如果他暗中资助着地下帮派、如果他暗中掌控着达尔文医院的研究那些年轻的孩
等等。
年轻与年老
西列斯不由得一怔。他的大脑中出现了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猜测。可是,他又觉得,在这样奇幻的世界观下,这种事情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容器复生的容器
可谁能确定,贪心的信徒是真的想在容器中复活旧神,还是复活将死的自己呢
西列斯几乎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为这个猜测感到一阵厌恶和反感。
他想,精神污染地下帮派收集的时轨那些在诺娜的脑中说话的声音那么多患上不明精神疾病的孩童
西列斯居然感到一种轻微的无力。
启示者们都知道使用时轨可能会带来精神污染。那甚至曾经让西列斯感到,来自过去的幽灵在这个时代复苏了。
他同样也曾经想过,他是否能为未来的自己做好准备,提前备好相应的时轨和仪式,以备不时之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是否可能会有人故意传播这种精神污染来自自己的精神污染,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在未来的某个可能的时刻,复生。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亡者转生生者赴死。
谁也不知道那是否可能奏效,是否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会真正复活出自己可是,那起码也是一种永生的可能性。
西列斯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感到空气中的寒冷仿佛透过厚重的被子,浸到了他的骨子里。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天花板的模样,就好像他在黑暗中看不清那丑陋且被疾病侵蚀的怪物。
一个行将朽木的老者,意图让自己的灵魂在年轻孩童健壮的身体中苏醒。所以,那些医生才会关注孩子们的体质,因为因为年长者需要一个足够健康的容器来盛放自己的灵魂。
是这样吗他问自己。这个猜想是可能的吗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可怕的想法,感到自己异想天开,却又意识到这当然是有可能的,只是他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直到他望见乔纳森梦中的形象,以及他那偏激的、怕死的本质。
这是凌晨四点的拉米法城。他再也没法陷入沉静的睡眠,只能这么睁着眼睛,静静地望着天花板,等待着天光驱散他心中的阴霾。
六点多的时候,西列斯起了床,也将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暂且忘掉。
周一的上午,他得先去一趟达尔文医院,帮布莱特教授处理一些出院的事务。
布莱特教授上个月摔了一跤,把脚崴了,好在不是什么大事。他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伤养得差不多,就打算出院,回归教职。
过去这段时间西列斯去探望了他好几次,感到布莱特教授这一次摔跤的确没让他伤筋动骨,但是也的确让布莱特教授意识到自己年事已高。
不管怎么说,布莱特教授也确实到了退休的年纪,特别是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他完全可以在这个时候去享受愉快的退休生活了。
布莱特教授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似乎越发将西列斯当做他的孩子,时不时还慈祥地拍拍西列斯的手,让西列斯感到怎么说,以往那个严格暴躁的布莱特教授,好像也慢慢接受了岁月的洗礼。
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感触。
西列斯在上午将近八点的时候抵达了达尔文医院。护工已经将东西整理好,不过布莱特教授还在慢吞吞吃早餐,瞧见西列斯就笑眯眯地说∶早上好,西列斯。
早上好,教授。西列斯说,您的病历本呢我帮您去办出院。
哦,在这儿。布莱特教授将其递给西列斯,并且说,终于要出院了。我十分想念家中那柔软的床铺,而不是这该死的
他打量了一下病床。
然后他说∶冷冰冰、白惨惨、硬邦邦,稍微一动就吱嘎吱嘎的铁架子
西列斯差点被这语气逗笑。他努力保持着平静,只是说∶今天晚上您就可以睡在自己心仪的床铺上了。
布莱特教授这才点了点头。
西列斯拿上布莱特教授的病历本,前往柜台那儿办理出院。恰好有个中年男人也在排队,那男人的穿衣打扮简直像是贵族家庭的管家。
西列斯站到他身后不远处,等待他先与护士交谈完。
纳尼萨尔。是的,女士,登记的时候就使用了这个名字,没有登记姓氏。那个中年男人说。
纳尼萨尔那个被骰子称为圣子的男孩
西列斯几乎下意识抬眸望过去。他看不见那个男人的面部表情,但是能瞧见柜台后面的护士脸上有着较为疑虑的表情。
毕竟,为什么不给孩子登记他的姓氏呢
不过这名护士也并没有过多询问什么。她只是说∶那么,这位纳尼萨尔先生,您是打算为其办理出院吗
护士便说∶那么,请在这张单子上
西列斯眯了眯眼睛,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大步走向纳尼萨尔所在的病房如果纳尼萨尔真的是乔纳森不为人知的孙子,如果乔纳森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延长自己的生命
他推门走进纳尼萨尔的病房。在里面那个年轻的男孩陡然望过来的,莫名其妙的眼神中,西列斯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望向了那个挂在纳尼萨尔胸前的,像是饰品一样的小算盘。
记得将那个算盘摘掉。西列斯低沉地说,当你的爷爷不在的时候。别让任何人注意到这件事情。
纳尼萨尔茫然地低头,握住了自己胸前金属制的小算盘。他看起来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今天的精神状态看着也不算太好。
西列斯心想,谁知道乔纳森打的是什么算盘。
他摇了摇头,最后说了一句∶记住你的名字。你叫纳尼萨尔。随后,他就离开了病房。在拐角处,他停了一会儿,注意到那个中年男人隔了不到一分钟之后,就走进了纳尼萨尔的病房。
在中年男人进入病房之后,西列斯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去往柜台那儿办理布莱特教授的出院手续。
再回到布莱特教授的病房的时候,布莱特教授已经吃完了早餐,正在病房里进行清晨的散步,活动一下肢体。
西列斯说∶我听闻隔壁的那个男孩也要出院了。教授,你与他打过交道吗
那个男孩布莱特教授想了想,之前那个大声尖叫的男孩吗让我想想等,我想起来了。上个月你来看我的时候,你离开之后不久,那个男孩就过来跟我聊了会天。
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要是你没提起来,我估计我都忘了这事儿。那是个可怜的男孩。父亲母亲都不怎么在意他,是邻居帮了忙,他才能好好长大。
他脾气不怎么好,不讨人喜欢,所以父母离世之后没人愿意养他。他在西城流浪了一阵,然后才有一个自称是他爷爷的人出现。也不知道那是真是假。
不过,既然他出现在医院里,那么就证明还是有人乐意给他看病的。当然,就这么孤零零一个孩子待在医院,也真够可怜的。
西列斯心想,那可未必。
不过他注意到布莱特教授的说法中一个微妙的地方。他不禁皱了皱眉,问∶您说,他曾经在西城流浪
是的。布莱特教授点了点头,他是这么说的,我记得应当是今年夏天的事情或许吧。
西列斯心想,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事情。说不定吉米会知道纳尼萨尔的存在
而且,为什么纳尼萨尔愿意和布莱特教授说这么多
他想了片刻,布莱特教授也换好了衣服。他便帮布莱特教授提起了行李。护工已经去楼下帮忙叫马车了。
您家中现在有人吗西列斯问。
我已经请人打扫了房子,厨师应该也在工作了。布莱特教授说,不用这么担心我,西列斯。我还记得你上个月感冒的事情呢。
西列斯∶
他委婉地说∶似乎也没必要记这么久,教授。
布莱特教授哈哈大笑,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开朗。
他们搭乘出租马车去了布菜特教授的住宅,那是位于拉米法东城,阿瑟顿广场北面的一栋屋子。这还是西列斯第一次来到布莱特教授的家。
路上,布莱特教授跟西列斯介绍了他的房子情况。那是一栋三层的小屋,闹中取静,生活十分方便,距离拉米法大学稍微有些远,步行可能需要三四十分钟。
不过,布莱特教授家里就备了马车,并且雇佣了一位车夫。
如果你以后想买房子,那么也可以考虑这附近。布莱特教授说,这里有不少学术领域的研究者,因为靠近拉米法图书馆。
西列斯恍然大悟。他也去过几次拉米法图书馆,有些书籍在拉米法大学的图书馆里不太好找,或者无法借阅,可能就需要去更上一级的图书馆寻找抄本。
对于西列斯来说,这的确算是一个好选择。
他便问∶所以,在这儿购房的话,需要花费多少钱
五六千公爵币布莱特随口报了一个数字,说真的,西列斯,你可以再稍微等等,你的论文也会给你带了一笔不菲的收益。
什么西列斯不由得一怔。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儿,毕竟他没指望那论文给他带来什济利益。
当然,在那篇流浪诗人相关的论文出版之后,他的确在学校里受到了更多的尊敬但那是名誉上的。
此外,琴多的助教身份很快就通过了,估计也与这篇论文有关。西列斯猜测是因为文史院的高层注意到了曼特尔教授对他的打压,然后又因为这篇论文,而更加重视西列斯的才华。
不过,实际的经济利益
西列斯的表现同样让布莱特教授一愣。他哭笑不得地说∶哎呀,西列斯这可是一篇杰出级别的论文马上一月份了,学院内部的评选你会得到不菲的奖金的
西列斯这才恍然明白布莱特教授的意思。他意识到自己小瞧了一篇学术论文带来的好处,此外,他也意识到,除了备课、上课、社团、俱乐部,他居然完全忘了,大学教授的一大重要任务∶评职称。
当然这是地球的说法。
类似于地球上的优秀青年教师这样的职务,或者年度优秀学术成就之类的奖励说法,肯定能给他带来一笔奖金,以及学院领导的看重。这是他之前完全忽略的好处。
布莱特教授又说∶况且,曼特尔那个老东西做的事情肯定被赫斯特院长知道了。西列斯,你就等等吧,很快赫斯特院长就要找你谈话,跟你聊聊心,然后不经意间跟你说起什么好处
那实际上就是给你的补偿,只不过院长不可能将这种事情言之于口。这很正常。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晃晃荡荡的马车上,他也觉得自己的思绪晃晃荡荡的。他望向布帘外隐隐约约能够瞧见的城市冬景。
他便问∶您觉得会是什么补偿
布菜特教授想了一会儿,说∶不可能是金钱或者其他实质意义上的补偿,虽然那老东西的做法有点下作。他摸了摸下巴,不过
他沉思了片刻。
对了,布莱特教授突然想起来什么,还记得春假时候的学者访问吗
西列斯一怔,想了片刻便说∶我记得上学期期末会议的时候提及过。
当时他把这条信息随手记在笔记本上毕竟开会的时候总得记点东西此外,他当时还以为,这种学者访问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
他有些疑虑地说∶但是,我真能得到这个机会
他这么说,布莱特教授反而不高兴了∶你怎么不能得到不要妄自菲薄,西列斯。
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西列斯说。
布莱特教授想了一会儿,又说∶其实往年这种学者访问,是去往附近一些国家的,比如堪萨斯或者去往国内其他的一些大学。。
西列斯点了点头,觉得这很好理解。
毕竟,费希尔世界的域外之地是十分危险的。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沟通交流曾经并不是那么方便,所以,即便是这种学术交流,也肯定得选择一些安全的地方。
但是,今年大公提出了要开发无烟之地,与更多国家建立稳定的联系。布菜特教授说,作为康斯特国内最为知名的大学,拉米法大学肯定也得摆出相应的态度。
因此,今年春假的学者访问,多半要去一些更为遥远的地方。这说不定是桩苦差事,如果还要经过无烬之地的话,那就显得更加危险了。
所以,说不定一些本来有机会去的人,反而不乐意去。这种活儿本来是要找那些中青年教授,特别是中年教授,成熟稳健,不容易出事。
但是现在看来
他耸了耸肩,转而又说∶所以,西列斯,我认为你很有可能被选上。一来你是新教授,但却取得了不错的学术成就,显然值得培养。
二来,专业内部却对你轮番打压虽然那老东西的手段有点幼稚但是不管怎么样,学院里会给个说法。
曼特尔教授莫名其妙将你原先的助教调走,还没有什么正当理由,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赫斯特院长对这种私人恩怨上升到学院事务的事情是深恶痛绝的。
西列斯了然,他说∶那么,教授,您知道明年可能会去哪里吗
这我可不知道。布莱特教授说,这恐怕就得看上头的想法了或许近来康斯特与哪个国家建立更深的联系,就会去哪个国家
他这么一说,西列斯的大脑中几乎立刻跳出了一个国家的名字∶米德尔顿。
一个曾经连商人兰米尔都没去做过生意的国家,不久前却突然在拉米法城举办了艺术展,这本身就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或许,这一次拉米法大学文史院的春假学者访问,就将去往米德尔顿西列斯不由得这么想。
不过,他十分谨慎地认为,他也未必真的能参与进这一次的访问,只是有一点可能罢了。他便暂且将这事儿放下。
正好马车也抵达了布莱特教授的住宅。今天的天气颇为不错,阳光难得酒落在寒冷的大地。西列斯帮忙将行李搬进去,顺便也将他过去一个月来给布菜特教授代课途中,收上来的作业交给布菜特教授。
所以那帮学生们的作业,完成得怎么样布莱特教授饶有兴致地问。
西列斯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做个好教授∶他们的态度十分认真,作业完成得也不错。
布莱特教授点点头,然后又说∶不用为他们说好话。他的手指在那叠作业纸上点了点,我会自己看。
西列斯∶
他能怎么说呢说琴多批作业的时候,分数给的比较宽松
最后他保持了无奈的沉默。
西列斯在布菜特教授家吃了顿午餐,然后才与布菜特教授告别。
这是周一的下午,12月21日。
他突兀地想到,如果按照地球的算法,这日子恰巧是冬至。应当吃饺子。
饺子。
虽然西列斯心知肚明,自己和琴多大概率是整不明白饺子怎么包,但是他还是情不自禁在路过集市的时候,进去买了点面粉、鸡蛋、白菜和猪肉。
对了,还有番茄。
不会包饺子的话那就先让琴多试试番茄炒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