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鱼和郜令锦年龄相同，但命运完全不同。

郜令锦出行一堆人陪同，而陈鱼窝在宛陈市破案子，孤家寡人地整天睡办公室，其实如果不是陈鱼发现郑军柯，按照郜令锦一锤定音结了刁锋案子的样子，这个案子根本不会发现是连环凶杀案——

蒋徵清轻咳一声，吩咐姜仲则：“打电话让程隽来一趟。”

陈鱼站直：“我已经通知他了。”

蒋徵清意外地看眼陈鱼。

陈鱼从干这份差事开始，就总是大包大揽的，有什么事情都顶在前边，从来没说让人帮她顶锅，怎么这次把程隽居然推出来——

陈鱼捋把耳廓的头发，目光不期而然和蒋徵清对上，她的目光是澈静而恬淡的，和蒋徵清微微眯着猜测的锐利目光迥然相反，蒋徵清来不及收殓情绪，和陈鱼视线对上时，不自然地耷拉下睫毛帘子。

官场的关系盘根错节。

陈鱼在里面摸爬滚打早就习惯了，只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她一向冲在前面，所以大家习惯她冲在前面，有一天她让别的人顶自己冲在前面，立马就会有人对她不满，明晃晃地将“你变了”的心思挂在眼睛里。

詹一琴这个人精立马咳嗽一声，调解尴尬的气氛：“剩下的那个人，要不要大力排查，尽快——”

“陈副支队！”走廊外响起孟昶林的喊声。

陈鱼起身绕开詹一琴打开门。

孟昶林伸手一推，将陈定桥推倒陈鱼面前。

在灯光下看陈定桥，陈鱼差点没认出来，短短的几天，陈定桥已经瘦骨嶙峋，一副戒毒所里刚出来的憔悴样子，黑眼圈非常重，就像熬着一直不睡，眼球布满了红血丝，他似乎非常不喜欢市局里太亮的灯，被孟昶林推了一把之后，就赶紧伸手挡了下自己的眼睛。

陈鱼敏锐地看见他手腕上有伤痕。

“陈副支队，”孟昶林臭着脸，对陈鱼招招手，陈鱼跟他走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孟昶林唇间叼着烟，却没点烟，一脸烦躁：“这小子不简单！”

陈鱼后知后觉：“程支队呢？”

“他出现场了，小周没告诉你？”见陈鱼一脸茫然，孟昶林嘴里骂声脏话，说：“程支队比我早一步到陈局家里，我进去的时候，黑漆漆的，陈定桥就窝在沙发上，他家里——”

“怎么了？”陈鱼催促。

孟昶林舔舔嘴唇，索性全说了：“陈定桥的卧室里，他做题的白板后面，全部都是简西昌的照片！而且，其中一张，是简西昌的死亡照片，我看过了你带回来的照片，你记得不记得，那些照片里，有个男人的脸被人划花了？”

简西昌，男，36岁，身高178。

被母亲在大学厕所产下，因为学校没找到他的母亲，于是将他送到福利院，他在福利院长到三岁，被人收养。

收养简西昌的一家人，男主人有狂躁症，经常无故发脾气，后来生活不如意，被裁员之后收入一落千丈，开始对简西昌这个收养的孩子动辄打骂，再后来，女主人重病，男主人强迫简西昌辍学打工赚钱养一家人。

简西昌跟一堆地痞流氓混在一块，开始是小偷，再后来，抢劫强奸，犯案多不胜数，从少年时代起就是局子的常客，成年后为人凶狠，经常选择三十五岁的女人进行奸杀。

在简西昌几次犯案之后，刑警终于确定了简西昌的身份，为了引出简西昌，符合简西昌行凶对象画像的乔英华——也就是陈定桥母亲，她愿意去引出简西昌。

可惜，简西昌接到风声，直接带走乔英华，并且虐杀乔英华后，嚣张至极地给警方留下一个挑衅的信号，随后，简西昌就彻底消失在了警方的视线中。

陈鱼早就将简西昌的档案翻看了无数遍，想尽方法要找到简西昌，这段时间，是因为案子繁多，所以并没有翻阅。

“你是说——”

在陈鱼惊疑不定的神色里，孟昶林说：“就是你想的那样，那个死者，就是简西昌！”

“你说程隽出现场——”

“他就是去了简西昌死的屋子，陈定桥一直在调查简西昌，但是他的那堆东西我也看了，都是你或者陈局查出来的档案里的，他应该也都是偷看到的，但是我想不到，他怎么会有简西昌的死亡照片。”

孟昶林拿出照片递给陈鱼。

是两张。

陈鱼隔着证物袋看，两张照片上简西昌的姿势一模一样，只是一张上简西昌的脸没毁，另一张上，简西昌的脸毁掉了。

蒋徵清见陈鱼和孟昶林站着说话半天不过去，快步走过来：“怎么了？把定桥带到市局干什么？”

陈鱼直接将照片收起来，她的姿势并没有逃过蒋徵清的眼睛。

蒋徵清隐隐觉察到什么，却并没说什么，只是说：“大半夜的，小区没闹出什么动静吧？”

孟昶林：“没事，就是定桥的猫不知道被谁把皮剥了，皮毛挂在门把手上，滴的门口全是血，怪吓人的。有人围观，但被驱散了。”

蒋徵清：“哦。”

“提审陈定桥。”陈鱼语气坚定，孟昶林下意识拉了她胳膊一把：“陈副支队！”

走廊上正被毫不知情的钱金金关爱的陈定桥，似有所感地抬头看过来，他看着陈鱼，神色非常的平静，那种平静完全超越他的年龄，他的胡茬长出来，头发乱糟糟的，整个人看得一下子像是长大了好几岁，他的目光带着嘲弄、戏谑，以及一种早料想到陈鱼会这么对他的悲凉。

陈鱼挣开孟昶林胳膊，朝着审讯室门口走。

蒋徵清急得问孟昶林：“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越弄越复杂？！”

孟昶林也不知道该说多少，该怎么说，正一团乱麻想着搪塞的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孟昶林如见救星，赶紧喊：“郜局！”

郜令锦在她两个‘护卫’的保护中，踩着高跟鞋步态优雅地走过来，她的目光掠过陈鱼，陈鱼下意识用自己的身体移动了下挡住陈定桥。

郜令锦修女一样板正的面孔，划出一抹玩味地笑：“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