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驱车赶往罗浮山的路上,达达利亚坐在后排,他压低了帽檐,闭目调理着气息,因为刚吃了药,所以他现在还没有出现异样,但他还是将放在衣兜里的那瓶药攥紧在手心里,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再吃药了,我会尽全力掩护你的〉
坐在达达利亚身旁的凯亚,用力按了按达达利亚的手臂,他现在的担心并不比达达利亚少,他真的很害怕这次达达利亚会失控暴走、暴露身份,到那时,他又该如何保护达达利亚全身而退呢?
〈嗯……〉
达达利亚微微点了点头,轻轻回握住凯亚的手腕。现在他们还在车里,暂时不会被月光直接照到,但待会儿下了车,进入罗浮山后,那达达利亚就无处可躲了。他现在只盼望自己不会晚到一步,他只希望自己能尽快找到钟离,尽快把钟离带回来,他知道自己在月光下坚持不了多久,但哪怕是暴露身份、失控发狂,他也一定要冒这个风险找到钟离。
车窗外的月光孤冷幽旷,冷漠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就像是催魂索命的勾魂弯刀。
等达达利亚和凯亚率人赶到罗浮山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漆黑的夜空中央挂着一轮银白的圆月,那没有被一丝云彩遮挡的圆月就那么直直地挂在天空,散发出皎洁的光芒。
但这样美丽的月光对于达达利亚而言,却是致命的。
要不是刚吃了六颗药,加上达达利亚迫切地想要找到钟离,他的病症可能很快就会发作。
两队人马按照琴发给他们的定位,往罗浮山东部的半山腰赶去,为了防止自己后续真的失控发狂,达达利亚特意支开了其他人,独自一人前往罗浮山东部去找钟离。
但夜晚的山路并不好走,到处都是丛林荆棘,时不时还有蝙蝠从头顶掠过。达达利亚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罗浮山东部赶去,他现在心里十分慌乱,他害怕自己晚来一步,他害怕自己不能及时救下钟离,就算钟离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他怎么可能会是那些强大血族的对手啊?
钟离、钟离……
等着我、等着我……
达达利亚已经急到快要发疯了,银白的月光一直照在他的身上,刺激着他基因里的缺陷,刚吃下的那六颗药很快就失去了效果,在达达利亚又跑了大概十分钟后,他突然感觉心脏一阵绞痛,然后猛地咳出了一口鲜血。
达达利亚连忙扶住一旁的树干撑着身体,让自己不要倒下,鲜血的腥味在嘴里迅速蔓延,他感觉心脏一阵一阵的绞痛,头也眩晕了起来,几乎要站不稳。
“钟离,钟离……”
他嘴里喃喃叫着钟离的名字,唇角还挂着没擦干的血渍,他冰蓝色的眼睛已经开始慢慢变红,嗜血与杀戮的本性就快要冲破名为理智的牢笼。达达利亚竭力控制着自己,想让自己不要在现在发作,可就算意志再怎么强大,也抗不住越来越沉重的步伐与越来越不清醒的头脑,他步履踉跄地躲到一棵大树下面靠着,想让重叠的树影挡住那些该死的月光。
可银白的月光无处不在,只要风稍稍吹动树梢,那些晃动的叶影便会抖落出无数缝隙,让高天之上的冷冷月光照落下来,一直照到达达利亚的身上。
“该死……”
达达利亚死死咬着牙关,他从口袋里掏出那瓶药,胡乱倒出一堆在掌心,仰头灌进了嘴里,他将那些药完全嚼碎吞下了肚,想让药快点起效,但这同时也让苦味在嘴里迅速蔓延扩散,让达达利亚差点儿就要呕吐出来。
他向来是最不喜欢吃苦的东西的,尤其是药。
“钟离、钟离……”
即使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可达达利亚还是强行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着,他脑子里现在只剩下找到钟离这一个念头,是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达达利亚坚持到现在,让他还能够保持清醒,没有失去理智。
衣物刮蹭着树枝,发出窸窣的响声,达达利亚穿过密布的树丛,荆棘刮破了他的衣服与皮肤,可他却丝毫不觉得痛似的。也不知到底走了多久,达达利亚终于感受到了血族的气息,还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味,他顿时拔腿就往气息传来的方向飞跑。
直觉告诉达达利亚,那里有血族,钟离说不定就在那里。
穿过丛丛密林,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发浓重,它们夹杂着圆月的光辉,极大地刺激着达达利亚的神经,一波又一波,就像是没有止境的汹涌潮水,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达达利亚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识。
“咳咳……咳……”
达达利亚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每咳一次都会咳出很多鲜血,他痛苦的差点儿就要跪倒在地上,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红色,在意识濒临崩溃的边缘,达达利亚颤抖着手从衣兜里掏出那瓶药,把剩下的全都吃了进去。
瓷瓶被达达利亚扔到地上,砸在石头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忍着浑身如被千根钢针硬生生扎进骨髓般的痛苦,将那些药丸嚼的粉碎咽下了肚,随之而来的浓烈苦味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终于清醒了一点点。
这无疑是自残式的行为,就连八重神子也不知道达达利亚像这样吃药究竟会不会产生副作用,但只要一想到钟离可能被自己不知道的血族杀死,达达利亚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一步步往前走着,艰难的就像是踩在刀尖上,就像是踩在烧的通红的木炭上,每往前走一步,都会痛苦万分,因为倾洒在他身上的月光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空气中鲜血的气息越来越浓,血族留下的痕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达达利亚的脚步加快了起来,他几乎是拼着命往前奔跑,可等他终于冲出灌木丛,跑到一片空阔的草地上时,他便瞬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这里的空气里全都是鲜血的腥味,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体,少说也有二三十个,那些尸体里有血族的,也有血猎的,在那片黑压压的草地中央,除了还剩下一个吸血鬼外,就只有一个血猎还活着,而那个血猎就是钟离。
惨白月光下,那个名为蒂拉的吸血鬼举起手中的长刀,朝倒在地上已经昏迷的钟离砍去,在刀落下的瞬间,达达利亚用魔法直接瞬移了过去,长剑在刹那间出鞘,达达利亚猛地一斩,直接将蒂拉的长刀给斩断。
咔——
长刀断裂的声音划破死寂的黑夜,在长刀的碎片落地之前,达达利亚就已经一把掐住蒂拉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双脚悬空。
“你敢杀他?我弄死你!”
那双暗红色的眸死死凝视着蒂拉,抓着蒂拉脖子的那只苍白的手也越掐越紧,手背上的青筋都因为极度的愤怒而爆起。在把蒂拉掐到快要窒息的时候,达达利亚突然清醒了一瞬,也是在这个瞬间,他回过神来,猛一甩手,把蒂拉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咳……咳咳咳……”
蒂拉被掐的脸色苍白,差点儿就要被达达利亚给活活掐死,他趴在地上喘着气干呕着,而这时,达达利亚已经手持佩剑,再度走到了蒂拉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达达利亚身上来自王室血脉的冷酷威压,让蒂拉本能地发颤,他并非完全不认识达达利亚,所以在看清达达利亚的脸与那双暗红的眼睛后,蒂拉立即认出眼前的人是血族的二王子,然后,他颤抖着向自己的王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蒂拉跪伏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虽然他不明白自己的王子为什么会阻止自己杀一个血猎,但他也不是个傻子,不可能看不出来达达利亚现在究竟有多生气,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杀意,就差直接物化成一柄尖刀,刺穿他的喉颈。
黑夜中,达达利亚将剑尖用力压在蒂拉的肩头,冷白色的剑刃几乎快要割破蒂拉的肩甲,直逼他的脖颈。
“给我看清楚了,这个叫钟离的人是我达达利亚的,以后谁要是敢再动他一分一毫,我就活剐了谁。”
此话一出,蒂拉浑身抖的更加厉害,不停地向达达利亚磕头求饶,虽然他也是血族一个普通的贵族,但如果达达利亚真想杀了他,那也只是抬抬手的事情。
“王子殿下!王子殿下您饶了我吧,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蒂拉仍在不停地磕头求饶,虽然他不明白自己的王子殿下为什么会如此偏袒一个敌方阵营的人,但他也知道如果想活命现在就不要乱揣测王子殿下的心思。而达达利亚自然也在看见蒂拉后认出了他的身份,他是彼岸幽林南部的一个贵族,常年在人类世界游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每年也会为整个血族带回很多重要物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即使达达利亚十分气愤,但只要钟离没事,他也不会真的狠下心杀了自己的族人。
况且,留蒂拉一条命让他滚回去告诉其他在外游荡的吸血鬼不要伤害钟离,比直接杀了他用处更大。
“这次,念在你不知情且为血族效忠多年的份上,就暂且饶了你,给我滚!”
警告完后,达达利亚收起了佩剑,但他仍然站在原地,用他那双暗红色的可怖眼睛俯视着蒂拉。
“谢殿下!多谢殿下不杀之恩!蒂拉永世难报,以后定当竭力为血族效劳,鞠躬尽瘁!”
蒂拉当然也很有眼力见,见达达利亚杀意已消,他立马向达达利亚磕了几个响头,感谢达达利亚的不杀之恩后,灰不溜秋地拔腿就跑。这次确实算他倒霉,本来想干票大的,结果就这么不巧,触了自家王子的逆鳞,下一次,他可得长点心了。毕竟,但凡是个吸血鬼都知道,血族的那两位王子,是怎么也招惹不得的,否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骨灰都给你扬干净。
在蒂拉落荒而逃后,达达利亚立即走回去,将倒在地上的钟离抱进了怀里。钟离浑身是伤,额头上还破了个口子,半边脸都是血,达达利亚心痛的要死,可就在他抱起钟离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刚才好不容易被云遮住的圆月再次横空出世,皎洁的月光完完全全地洒在了达达利亚身上,勾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