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霏睡着,嘴角难得挂着丝丝笑意。
她睡着的样子,和小时候几乎没有差别。
邵钧看着她,喜欢这么看着,从以前到现在都是。她的天真和单纯是他从记事起就不曾接触过的美好,她就像向日葵一样,傻乎乎的面朝太阳,从来不去想身后的阴影。他一直想知道,她的善良和坚强从何而来……
为什么不恨他。
如果换成是他,深爱的人死在面前,过后又告诉他,她其实还活着,只是因为想离开他,骗他,他绝不会放任她欺骗,一定会找到她,报复。
他其实期待过,她来找他,也准备好接受她的怨恨。
可她只是伤心地哭了一场。
成全他的愿望,再也没有打扰。
过去了三年,他没有一天不在想,她心里恨着他,恨到多见一面都无法忍受。从期待慢慢变成根深蒂固的惧怕,想见她,却又害怕。
总是喜欢粘在他身边撒娇耍赖的小女孩,如果有一天用冷冰冰的眼神像对仇人一样对待他,他能安然接受吗?
他做了很久的准备,预想过无数可能,每一个场景都有一套完美的说辞,但她没有给他发挥的机会。
再见面,她像是那个做错事的人,低着头,看他一眼都不敢。
被她恨,或是被原谅,他不知道哪一种对他来说更轻松。他只知道,后悔和心疼这两种情绪每天都折磨他,只有见到她的笑容才能得到一点点安慰。
护士轻轻敲了下门。
邵钧去开,护士见病人睡了,指了指挂着的点滴。他让开,让护士进来。护士给程霏换了一包药,调好滴液速度,又翻过她的手,检查手背埋的针。
邵钧站在一旁看着。
护士给她量了血压,绑带子时把袖子稍微带上去一截,露出左手的手腕。
邵钧只瞥了一眼,身体很明显的僵了一下。
护士忙完后离开了。
邵钧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会儿,手腕又被袖子遮住了。他不太确定刚刚看到的,于是又走近,轻轻扯起袖子。
横纵的伤疤。
丑陋的疤痕堆成片,颜色深浅不一。
有两道特别明显。
一道从腕骨斜至手臂,十余公分。
一道横向几乎割开整个手腕。
邵钧盯着这些不可思异的伤痕,眼中瞳孔紧缩。
这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这些伤痕很久了,仿佛已经与她融为一体……
邵钧把袖子掖好,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她发生过意外?
如果不是,那么……
邵钧扶着椅子,慢慢坐下。他宁可相信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群伤害她的混蛋,也不愿猜测她是在什么情况下,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因为他?
猝不及防的心痛撞得他有些恍惚。
嗡嗡——
桌上的手机在震动。
嗡嗡——
程霏睁了眼睛,伸手把电话接起,是陈秘书打来的。
“徐董堵在会议室,执意要你本人出现。他大概是想试探你现在的情况,我应该怎么回复他呢?”
“告诉他就是。”
“那车祸的消息……”
“让公关部写个文案发了。”
“这就公布吗?”
“我人没事,没必要隐瞒。”
“行,我这就去办。”
程霏放下手机,瞥见邵钧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有些奇怪。
他想问她,手腕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想问她,丁越说她失踪了三年,她去了哪里。
他想知道,但她希望他知道吗?
“怎么了……”程霏怔了怔,暗暗掐了下指尖,会疼。那么现在她是清醒的。但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一点可怕。“你是不是有事……我可以自己在这儿,有护士在……你要是有急事就先走……”
邵钧回过神,她的小心翼翼像把刀,钻进他的心脏凌迟。“我没事,不走。”眼眸低敛之间,他已收起不必要的情绪,神情温柔如故。他抬手放在她手旁边,小指轻轻勾住她的,不想让她再有一丁点不安。“在你养好身体之前,我都陪着你。”
程霏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小指,胸口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情绪呼之欲出,但一恍神又什么都抓不到。
“我刚刚梦到你……”
“梦到什么?”
“你在梦里给我讲故事。”最近,常常会梦见,但是只有今天,梦醒了,他依然还在身边,跟她约定不会离开。
反而像是一个梦。
她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也知道此刻是真实的,却仍然担心会突然醒过来,发现一切都是她想像的……他从来没有回来过。
“想听故事,以后每天都给你讲。”
“每天?”
“每天。”
程霏看看他,又看看他们始终没有分开的小指。
那些不安,忽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