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敬定定地看着御榻的挡板，一字字，清晰缓慢地说下去，“宫里的每个女人，包括皇后在内，每天都巴望着朕能去看看她们，巴望着朕能给她们一个笑脸。不要以为你在朕的心里有多么与众不同。”

他越说越委屈，越委屈说出来的话越硬气，“朕，从来不缺女人，朕下道谕旨，全国各地就会选送秀女进宫……”

突然，一阵咕噜噜的肠鸣声响起，破坏了萧子敬硬气的宣誓，紧接着又是一串。

萧子敬沉默了。

褚灵宾好心问道，“陛下还没用膳吧？”

萧子敬的脸有些发烧，“朕不饿。”

话音未落，又一串肠鸣声响起，这次的动静比前两次更响。

褚灵宾眼珠一转，转出了一句瞎话，“可是臣妾饿了，不知陛下肯否赏臣妾一口饭吃？”

萧子敬不语。

褚灵宾探着身子窥视萧子敬，萧子敬感受到了褚灵宾目光，连忙闭上了眼睛，褚灵宾忍着笑，轻轻推了推萧子敬，“陛下赏还是不赏啊？陛下”

萧子敬一个翻身面对了褚灵宾，下一刹，他坐了起来，绷着脸，不声不语地看着褚灵宾。褚灵宾歪着头，不声不语地回望着他。二人大眼瞪小眼如是对望了一会儿，萧子敬对着房门扬声道，“来人呐，传膳！”

吴兴一直将耳朵贴在睡房的门上，努力地听着门里的动静，听到萧子敬让传膳，他立即站直了腰身，推开房门，一溜小碎步飘到了萧子敬和褚灵宾面前。

“陛下，您想用点什么”

萧子敬板着脸问褚灵宾，“你想吃什么”

褚灵宾张口就来，“臣妾想吃菜肉小馄饨。皮要薄薄的，馅要大大的，汤里要放虾米和芫荽。哦对了，还要放胡麻油。”

萧子敬像是很嫌弃地嘟囔了一句，“要求还不少，”随后对吴兴说，“要两碗菜肉小馄饨。”

一听要两碗菜肉小馄饨，吴兴笑眯了眼，“遵旨。”说完，转身要走，褚灵宾叫住了他，“等等。”

吴兴马上停下脚步，“贵嫔娘娘有何吩咐”

褚灵宾“可怜巴巴”地看着萧子敬，“陛下，臣妾可不可以再要一个茶叶蛋”

萧子敬似乎对这个要求很不高兴，板着脸对吴兴说，“再给褚贵嫔加一个茶叶蛋。”

褚灵宾对吴兴伸出了两个手指，“是两个。”

吴兴乐得呲出了一只小虎牙，“小臣知道了。”

很快，在吴兴地督导下，两名宫女走了进来，每名宫女各端着一个乌漆食案，每个食案上放着一大碗馄饨和一只茶叶蛋。

宫女们将两个食案放在了睡房的某处，褚灵宾示意，“你们退下去吧。”

“是。”吴兴带着两名宫女唯唯而退，房门再次关闭。

“我们去吃馄饨吧。”褚灵宾拉起萧子敬的一只手。

萧子敬板着脸，“不情不愿”地将双腿垂到了御榻之下，褚灵宾蹲下身，亲自给他穿鞋。

萧子敬看着褚灵宾乌黑的发顶，心里既酸又甜。忽然，褚灵宾仰起脸对他粲然一笑，“好了。”他连忙又板起了脸。

褚灵宾站起身，再次牵起了他的手。萧子敬的心扑嗵扑嗵又跳了起来，这是褚灵宾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

牵着萧子敬的手走到食案前分别落座，褚灵宾低下头凑近装馄饨的碗深深呼吸，“真香啊。”

鼻子里充斥了胡麻油、芫荽、猪肉、虾皮混合在一起的香气，热气腾腾的香气。

褚灵宾拿起了勺，萧子敬板着脸也拿起了勺，褚灵宾舀了一个胖鼓鼓的馄饨，鼓着腮帮子吹了又吹，又伸出舌头尖试了下馄饨皮的温度，确定不热后，将装了馄饨的小勺递到萧子敬的嘴边，微笑着以眼示意，让萧子敬把这个馄饨吃了。

萧子敬看了看馄饨，又看了看她，没有马上吃。

褚灵宾低声逗他，“吃吧，没下毒。”

萧子敬绷着脸，“谅你也不敢下毒。”说完，张嘴一口吞掉了馄饨，三嚼两嚼，将馄饨咽下了肚。

“好吃吗”褚灵宾歪着头，笑微微地问。

萧子敬比她年长了几岁，但这会儿的萧子敬，像极了跟大人赌气要关爱的孩子。那么，她愿意化身为一个年龄比萧子敬小几岁的长辈，以长辈关爱晚辈的心态，关爱一下这个跟长辈赌气，耍脾气的孩童萧子敬。

萧子敬没有回答馄饨好吃还是不好吃，只是拿起了自己的小勺，舀了一个馄饨，吹了又吹，然后无声递到褚灵宾的嘴边。

褚灵宾笑了，很痛快地吃了下去，咀嚼间，满口菜香、肉香。

“真好吃。”她眯起眼睛笑着说。

萧子敬板着脸吃完了一整碗馄饨，期间，还喝了好几口馄饨汤。等他吃完了馄饨，褚灵宾已经给他剥好了茶叶蛋，于是，他又板着脸，一口口吃掉了一整个茶叶蛋。

“吃饱了吗”待他吃完茶叶蛋，褚灵宾温声问。

“嗯。”萧子敬还板着脸。

褚灵宾将二人的食案一个个移走放到一边，然后让自己近距离面对了萧子敬，萧子敬的心又开始跳了。

“陛下，”褚灵宾直视萧子敬的双眼，目光真诚，“臣妾希望陛下能给臣妾一些时间……去遗忘。”

“多久”萧子敬脱口问道。

褚灵宾迷惘摇头，“臣妾也不知道，但是臣妾会努力。而且臣妾希望陛下在臣妾努力遗忘的过程中，不要用自己的身体和臣妾赌气，不要让臣妾担心。”

“你会担心朕”

“当然。”

萧子敬的心因为听到这个答案，升起了一点喜悦和希望：在意一个人才会担心那个人吧。在意，是不是也算一种喜欢哪怕现在不算，以后是不是会转变成喜欢会吧。

如此一想，他不知不觉地说出了下面的话，“好，朕答应你，朕给你时间。”

“多谢陛下。”褚灵宾跽坐在原地，将手放在腰间，深深垂下了头。

褚灵宾走了，萧子敬本想留下她，但转念一想，此时的褚灵宾心里还有那个人，让她侍寝，一来她不会答应，二来勉强留下来，她和他心里都别扭。他想要一份心甘情愿，哪怕他和她的开始是他强求来的，但是，他希望有朝一日，这份强求能够变成完完全全的心甘情愿。

吴兴进房的时候，看见萧子敬坐在御榻上，抿着嘴美滋滋地笑。吴兴凑过去，笑着打趣，“褚贵嫔医术真是高明，人到，陛下的病除。”

闻听此言，萧子敬顿时“板起脸”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