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蜿蜒曲折而下,狭小幽闭,即便是娇小玲珑的女子,也须猫着腰走路,更别说是官衙里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
坑洼不平的墓道中,沉积着澈骨凄冷的雨水,数十米间虽有设有微弱灯火以照明,却依旧看不清脚下的路,害得她几次三番的错进了坑道,湿透了鞋袜。
悚然时偶有回头,身后那人却以冰凉的骨扇抵住她背脊,往前轻推示意她继续前行,听得他低低揶揄道
“若是真胆小,方才何必逞强先行,这洞穴幽闭险隘,紧着我便是了。”
夏染闻言也不气恼,俯身弯腰间轻提襦裙,言笑晏晏打趣道
“要的便是这种乐趣。”
约莫磨蹭了半盏茶的时间,这两人才陆续到了洞底,下了那洞,并不如说书人口中说的那般窄小,映入眼帘便是数十丈长宽的地宫,墙上攥刻着诡异莫测的壁画石雕,皆为狰狞可怖之像,压抑非常,再细细看去,壁画间更覆盖着些阴森古怪的血色阵法,像是封印。
“清珩,这壁上手执刀叉、尖牙利爪的狐面马头,可是远古鬼魅之相。它们押解着数百个穿着红衣的童男童女,脚踩草鞋,油彩布面,头披红衫,跪伏在地。后方更有神色狰狞可怖的人乞灵悲哭,看这画面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这画上所述之事不难推测,应该是殷墟时期举行的祭祀仪式,看这衣着打扮,满壁的悲戚之意,十有八九与这墓葬有关。
再看覆盖其上的血色阵法,二者间虽同为旧物,笔画印记深浅不同,却有前后之分。想必是后世所添。
清珩看出她脸上疑惑,冷眼瞧着这壁画,缓缓解释道
“相传旧时商以鬼神治国,盛行甲骨卜辞,人牲祭祀,这画中之意,是行活人殉葬之礼。再看那童男女的衣物穿戴,红衣卦面,更是确凿无疑。
至于这其中缘由,我一时也难以分解,倘若借此旧物设结施法、或许等探个究竟。”
夏染借着微弱的灯光,往壁上贴了去,细抚墙上凹凸的纹理,画功精细之处,连孩童眼尾的红痣皆熠熠生辉。这些稚幼的孩童因上位者的愚昧残忍而无辜丧命,倘若真能逆天改命,不知,是否能救他们免了这场浩劫。
清珩自是知她心中所想,轻言断了她的念想道
“万物皆有定律命数,纵然是九天共主,也不可擅自为一己之私逆转乾坤,搅扰了这世间秩序。
如今我能帮上的,也只有暂借旧物施法,引出数千年前的虚无缥缈的片刻画面,以解这古墓之谜。”
说罢便捻指做法,以墙上血印作印,勾出条悬空的结界来,结界中的画面初时犹如海市蜃楼模糊不清,隐约听到些由远及近的嘈杂之声,再后来,为女人的悲哭撕鸣,刺耳莫测的声乐。清珩见状点了界中画面,才逐渐清晰开来。
“此结名为四方,取之四时四方之说,古人素将春夏四时与南北四方对配,可解珠流璧转,星霜荏苒之惑。”
四方界中,数万人匍伏跪地,行先祖祭拜之礼,其中有约莫七八十个瘦骨嶙峋的奴隶,排成数排,佝偻着身体抬着副巨型棺椁,棺椁后陆续跟着兵官将臣打扮的人。
画面再一转,便出现名道骨仙风的术士,带着些梳着锥形髻,身着铠甲的兵士,在后山处挖坟掘墓,抢夺陪葬的金银玉器,又相继掘出了数千个堆积成山的孩童遗骸,场面壮观且骇人。
“若我没有猜错,在这墓中埋的原应是,殷墟时名震一时的王侯霸主,大费周章的寻了这得天独厚的养尸地,再以数百上千的童男童女祭天陪葬为的便是死后能尸骨永存,以求后世长生不老。
不想百年后,却有一化外道士奉始皇之命,在中原四方寻仙问术,依着这风水布局竟寻到此墓,掘了那金银充作军饷,又恐墓中魃尸成精,以祸害后世,故索性破了这风水局,散了数以百计的童孩冤魂,设了血色封印,百年后以尸身镇穴,求得一方平安。”
“若此言属实,那陈世和钱立二人岂不是惹下通天大祸,起了得道术士的尸身,却放出不人不鬼的魃尸。”
夏染此话刚落音,背后倏地被人重重一击,踉跄下失足往方才的界里跌去。
“小心!”她的指尖从他缎袖边而过,惊慌失措间扯断了骨扇上的玉坠,虽缓了跌下去的动势,不料身后的结界处却散出莫大的引力,将其给拖拽了进去。
清珩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衣袖,回头间,原是不知从何时冒出一血色魃尸,四肢流脓,面相青紫狰狞,口中咿唔嘶喊着,朝两人奔来。
“大胆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