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摆摆手,和尚面相凶恶,块头比徐冶还大,看着不像个正经和尚。
雪地红梅,是冰雪里的艳艳鲜活,红衣小儿,是寒冬里的烈烈生机。
和尚拈着花枝,鼻尖有淡淡的梅花香气,看着一身鲜亮红衣的小孩儿踏雪远去,一路喧闹,心却是前所未有地安宁了下来。
老陈跟上白榆,袖子里拢着不知什么东西,鼓鼓囊囊,在她耳畔絮絮叨叨,“离那和尚远点,他危险着呢。”
阿榆扭头看着老陈,“为什么?他就是一个出家人,出家人没有杀戒吗?”
风干橘子皮一样的面容再度皱起,“修真界,哪有和尚不杀生?”
“而且他有疯病,发起疯来,周围可没有活口。”
阿榆停在一个屋檐上,随手掰下一个长长的冰凌,又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哪知道为什么。”老陈甩着手,看她玩冰凌,刚要生气,却又想,这还是个孩子呢,孩子懂什么,傻大胆一个,冰凌都能玩得这么开心。
“走,师父刚拿了几个地瓜,咱们一起烤着吃。”
阿榆眯着眼睛看他抖落出几块地瓜,“这就是你刚刚顺走的东西?”
老陈找了枯枝就地堆起来生火,丝毫不以为耻,“冬日里该割了鹿肉来烤就好。”
白榆冷笑一声,席地坐下了,看着火堆噼里啪啦燃烧起来,几块地瓜被扔进火堆里,又捎进去两根玉米。
“知道你为什么步法不到家吗?”老陈拢着袖子仰头看天,也不知道铅灰色的天上有什么稀奇的宝贝。
一说到功夫,阿榆便收了嬉笑怒骂的态度,端正坐着,等老陈开口。
老陈啧了一声,“这破镇子,冬日里连个麻雀儿都没有。”
末了他随手挑出一个燃了一半的枯枝,在地上滚了滚将前头的火滚灭,地上便有了碾灭的黑灰。
就着这粗陋的“炭笔”,老陈仔细给她讲起人体的发力系统和机构来,言辞朴素但直击重点。
“我为什么在你没有修炼之前教你步法是有原因的,阿榆,要是一心觉得我的步法仅仅是走得快些,你就太天真啦。”
他通身没有任何的灵力波动,甚至歪坐在地上,姿态并不雅观,可下一秒脚尖立起来,唰地一下就蹦得老高。
“看懂了吗?我刚刚用的可不是腰上的力,是膝盖的力,你啊,脚上功夫还浅着呢,如何分散力量,用哪一块肌肉施力,都是要看脚下状况的。”
白榆试着做了一下刚才的动作,膝盖一痛,脸上就泄露了三分。
老陈又瘫坐下来,拿那枯枝扒拉扒拉地瓜和玉米,眼睛只往旁边一溜就看见了白榆的狼狈模样,“慢慢练吧,总有融会贯通的时候。”
地瓜和玉米渐渐飘出来香气,老陈灭了火,将几块黑黢黢的东西拨出来,阿榆停下脚上的弹跳动作,往地下一看,就皱了眉,“这还能吃吗?”
“不识货!”老陈剜她一眼,自己咋咋乎乎拿着那个烤得炭黑的玉米往地上磕,把上面的一层黑碳都磕下来,反复几次,这才慢慢拿起来要了一口,脸上露出了满意回味的笑容,“就是这个味儿。”
阿榆想了想,盘坐下来是,也拿一个玉米往一个干净的石头上慢慢磕,每磕一下都有黑色的硬壳往下窸窸窣窣的掉,手上也全是黑灰。
玉米的焦香不住地往鼻子里钻,她磕了半晌,终于赶拿起来往嘴里啃,果然并没有焦苦的味道,外面一层硬壳是全然的焦香,里头芯子却还甜软。
“为什么会有这般吃法?”
老陈听了这句问话,眼睛往远方一捎,却只有白雪黑瓦枯枝,一副水墨画。
“在我还是你这般大的孩子的时候,家里收了玉米就往灶膛里一搁,那时候就已经是最好的点心了。”
他低头啃完最后一点玉米,伸手拿了地瓜掰开,热气升腾出来,迷了他的眼睛。
“阿榆,你要知道,人永远是人,即便修仙,却也是人。”
“人总得念一点旧啊。”
老陈叹了一口气,三下两下啃完地瓜,将地瓜皮往后一扔。
“那和尚,就是忘了自己是人,忘了以前的事儿。”
阿榆抬头,黑嘴灰脸儿,就一双眼睛是亮的。
那是白榆第一次遇到净妄和尚,老陈说净妄和尚有疯病。
和尚从前都是冬日里来秀水镇,在春天来之前就走,从未在四月的时候还停留在秀水镇。
冬日是灵气最稀薄的时候,不比春日,万物生机盎然,连带着灵气也更为旺盛。
和尚只有在没有灵气的时候才会来秀水镇,但是现在本是春日里灵气最旺盛的时候。
白榆皱着眉头,隐约抓住了什么。
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一些,琼脂液已经凝固可以脱模了。
白榆低下头,手上开始动作。
自己还是太弱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