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又懒得管我!她只在乎爹爹有没有宠幸小妾,弟弟的功课做得如何,最重要的就是外祖家的小舅父过得开心不开心。”
陆窈淑嘟起了嘴,无关华丽的外衣,她的本质仿佛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陆家小娘子,对家中亲眷间的暗潮汹涌懵懂无知。只是陆呦鸣隐隐有些触动,这个被自己护在翅膀下庇护的小娘子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秘密和主意。
点点光斑的闪烁中,陆窈淑额发间插入的那枚水晶玉骨簪刺入陆呦鸣的眼眸,令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悠然叹息。
“大姐怎么这么慢?到现在还未出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易秋晔忧心忡忡地朝台上望了好几眼,却依然未看见易冬泠熟悉的身姿。
“是不是舞衣出了什么问题?不若我们结伴去后台看看,万一大姐需要帮忙呢?”
闻言,陆窈淑露出如花笑靥:
“好啊,我可期待易大家的表演了。”
用于更衣的雪隐阁设在舞台后方一僻静之处,此时内外鸦雀无声,竟无侍婢妆娘在此伺候。陆窈淑见众人目露惊奇,便笑着解释道:
“冬泠大家似乎排练了一场新舞,正好借此机会给姊妹们一个惊喜。我更衣完后她便打发走了所有下人,说要自己亲手上妆,还央我务必对几位姐姐保密才是。”
易秋晔与易春柳不由笑出了声,嗔道:
“大姊就是花样多,也不知准备了什么绝世新舞,竟连我们都瞒着。”
“我们此去,定要吓她一吓。”
陆呦鸣听得只是浅浅一笑,心头萦绕的那点阴霾依旧挥之不去,却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几个小娘子互挽着胳膊,竖指点唇以示安静,又猫起背,踮着脚,忍着满腹笑意小心翼翼摸开了更衣间的房门。
那上等檀香木搭建的门扉却是半虚半掩的,门栓松弛,轻轻一碰便是“嘎吱”、“嘎吱”的轻响,很快露出内室完整的形貌。
玳瑁彩珠镶嵌的盥洗台,又有摆放着菱花铜镜与雕纂牡丹花样首饰盒的香奁的紫檀梳妆台,另有樟木朱漆衣箱无数,内里置办了形制各异的精美舞衣。
那些原本夺目耀眼,如仙如魔的炫丽衣裙此刻却如同被蝗虫横扫过境后的田野,凌乱而又随意地堆积在各处。箱子翻滚得七零八落,地面上不时滚落几颗粘附在衣褶处的珍珠彩石,兼有撕扯得粉碎的彩缎绸带,水袖纱巾,洋洋洒洒的布料碎片竟似方才舞台上飘零的花瓣,几乎要将房间淹没。
几人皆瞪大了眼睛。
杂乱不堪的环境中,陆呦鸣迅速回笼了震惊的心神,四处张望搜寻起来。却见一位身着红蕖纱质舞衣,广袖敞口绣有猩红曼莎珠华的浓妆女子瘫软在菱花镜前,香肩削背上铺满了五彩斑斓的“花瓣”纤细的脖颈上缠了一条长长的青绿细纱绸带,双目圆瞠,瞳孔涣散,青紫的面容赫然是久久不现身影的大娘子易冬泠。
“啊!”
“大姐!”
易秋晔与易春柳立即冲了过去,指尖刚要碰触姐姐的身体,却被另一声不容置疑的厉呵声打断:
“先别动!”
易家两姊妹早已惊慌地不知所措,本能地按照他人的指示照做。陆呦鸣趋步靠近,右手手指微弯探了探易冬泠的鼻息,随即眸色黯然道:
“两位娘子,节哀。”
这句断了易大娘子生死的哀悼语仿佛在易秋晔与易春柳心口插了一刀,将她们最后一丝侥幸打击得荡然无存。
“呜哇!姐姐、姐姐怎么会!我不信呜呜呜呜呜!”
易春柳哭嚎着扑进了易秋晔的怀中,二娘子摸着她的头,脸上也是泪痕斑斑。
大好的日子主家发生了血案,又是易老的亲生孙女,晏帝得知消息后也分外重视,便命刑部与大理寺联合侦办此案,其后又从影狩卫中抽调了几人前往易家,全程督查。
不到两个时辰,居烛尘便在易家用于待客的厢房中,再次见到了那位潋滟如月下花王,眉间自有张扬傲气的陆家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