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皇后美滋滋想着,竟是将先前晏帝给他没脸的事情逐一抛之脑后,完全沉浸在眼前的花团锦簇之中,哪里管得着烈火烹油之后的事呢?
二十四树金银琉璃花钗点缀于高耸的龙凤花冠之间,晃动出清清脆脆的叮铃。深青色大袖交领袆衣逶迤曳地,每行一步便是凤仪万千,尊贵无双。
这是全天下女子心中至高无上的位置,望着阶下恭顺跪拜的明妃,席皇后心底滋生的各种愤恨与厌恶,皆在这高高在上的俯视中化作洋洋自得的傲气与自信。
受宠又如何?生了陛下唯一的长子又如何?
她是皇后,她才是全天下独一无二,可与晏帝比肩而立的女人。
小小妾室耳,便是日后有福得到太后尊号,亦得在嫡妻正室面前俯首称臣,哪里轮得到明妃仗着儿子的权势作威作福?
大皇子若是不肯敬重自己,她便要全天下知晓他是何等不孝不顺的逆子!
席氏冷嗤了几声,作为今日明面上的主角,她娴熟地摆出标准皇后微笑后,自在宴席上与各位诰命夫人联络感情。
明妃却未留意到上首御座上席皇后的表情变化,许是受到近日失宠谣言的影响,前来奉承的世家女眷骤然间缺席了不少。
她神情冷漠,若是有人上前敬酒,便闲言二三语,并不多言。若是无人敢扰,便自饮自酌,不多时面颊便染上一层绯色,竟让徐娘半老的艳容更加妩媚了几分。
芙嫔的位置距离明妃并不算远,此刻却是垂眸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镇国长公主作为皇帝的长姐,自有尊位,此时她正与纯嫔交谈甚欢,时有笑声传出,惹来不少有心人暗地瞩目。
酒过三巡,晏帝似乎来了兴致,未等大太监宣告各家进奉的礼单,他却临时添加了一项助兴活动,只当玩笑。
“梓潼有一心爱之物,乃是母后所赐的比翼双飞戒。这指环拢共一套,由两枚金童玉女戒组成。”
晏帝举起手中那枚金澄澄的宝石戒环,将众人跃跃欲试的神色尽收眼底:
“欲呈纤纤手,从郎索指环。此物虽小,却是女子心中分量极重的信物。朕手上的这枚正是其中一只金童戒,另一枚款式相似的玉女戒,则被藏在昆仑宫的某处角落。众位爱卿若有本事寻到,朕与皇后自当有重赏。”
不管赏赐是什么,这可是在皇帝皇后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在场无论男女老少,皆在晏帝的承诺下涟漪起了小九九。有那性急之人,竟是不管不顾踢翻了桌椅,自去厅堂之外搜寻起来,惹来晏帝阵阵爽朗大笑。
镇日接受皇帝精神压迫的众多老臣不由面面相觑,他们哪里见过这般放纵自我,心情愉悦的皇帝?只当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乾坤倒转了。
长公主开口道:
“陛下难得的好心情,许是近日里佳人入怀,解语花闻言软语,替您排忧解难?”
几十道意味深长的目光飘向羞涩难当的纯嫔,却听长公主再次幽幽赞叹道:
“阿弟果然是全天下最有福气的男人,妻贤妾美,天下多少儿郎求之不得呢!”
席皇后神色一僵,这位强势的大姑姐当面夸她贤惠,准不是什么好话,怕是拐着弯子提醒自己少去与妃嫔争风吃醋吧!
纵使听出对方话中深意,席氏也只能垂首喏喏。
长公主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可以对付的,光是封号“镇国”二字,便足以证明晏帝对长姊的敬重。
席氏过去吃够了苦头,自然不敢再度挑衅。
晏帝只是举杯笑笑,并未顺着长公主的话语夸赞纯嫔。
长公主向来是见好就收的脾性,今日却是转了性,扭头鼓动纯嫔道:
“你也去为耶娘找戒指去!若是找到了,今夜就让皇帝升你的位份。”
纯嫔忙道:
“嫔妾入宫时日尚短,哪里能够再升位份?公主娘娘莫要笑话我,我甘愿为阿耶阿娘找戒指去。”
时下常有年轻的妃妾,将家主与主母称为耶娘,以示再造之恩。陆呦鸣在家中的时候,亦见过萱草等姬妾称道陆宣智为耶耶,又将姚夫人呼为阿娘。
“别急,想想这游戏还少了点趣味,不若限时一炷香的时间,你与芙嫔比赛寻戒。谁先找到,皇帝就升谁的位份,你说可好?”
忽而被点到名的芙嫔在侍奉女官的提醒下,恍若大梦初醒般手足无措地从席位上站起:
“我……我……”
她结结巴巴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好好的助兴游戏,倒是成了两嫔相争的小把戏。亦或是她们身后之人,明争暗斗之下首次放于台面上的针锋相对。
纯嫔抿着唇,看向芙嫔,默然不语。
明妃停下斟酒的手,晦涩难辨的目光犹如一道利剑射进长公主眉目弯弯的眼眶中。
气氛一瞬间焦灼起来。
躲在帷帐后细细观察的陆呦鸣不由暗暗嗟叹,看来,她也到了不得不站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