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长地松了口气。忍不住在他怀中拱了拱。
什么?好像有友友震惊了,是不是有人想问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生气——哎,对不起,各位。
我是真的很少生气,因为我生气的模样实在非常可怖。而且,而且你看,这是一件好事,既然我的小朋友并不准备杀掉小丑报仇——我就该为他的宽宏大量感到高兴,不是吗?
所以是的,尽管我稍稍伸出了自己的意识,温柔的碰触着他的脑子以确定他是真的毫无杀意…我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此事太过重要,以至于我必须这么做。
一确定他真没骗我,我就开心了起来。
他似乎非常愧疚,但那味道甜丝丝的,好像一颗熟透了的蜜桃。孩子脸上那本就有些塑料质感的悲愤与刻薄全部烟消云散,他小心翼翼地盯着我,令我忍不住雀跃了起来:
“太好了,罗宾。”
我笑着对他说。
“你吓死我了。”
她不是人。
杰森第一千遍零一遍向自己强调。她不是人。贝儿·弗莱迪,这个蠢蠢的、真心实意关心着他的‘邪恶朋友’,她是个外星人。
好吧,就算她不是外星人,她也是个反派。尽管他其实有意想忘却这点,但在很多时候,在一些细节上,他还是会恍惚着记起:
贝儿和他、和他认识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止意味着她祈求一般的软声哄他,好像他是她的宝贝,好像她必须保护他的纯洁,为此甚至愿意帮他杀死小丑。
这还意味着多数时候,贝儿的逻辑、她的世界观与价值观,甚至是对人命重量的判断…都与他有着很大不同。
孩子感觉自己受到了冲击。他情不自禁的跌入回忆,想象着如果是过去的自己——那个从没被贝儿救过,也没试着了解过这个笨蛋的自己——他会不会直接摆出一张臭脸,觉得她很恶心?
……
他知道答案。他因此心生愧疚。虽然从未对外承认,但杰森其实也对自己的‘恶劣’心知肚明。他知道自己脾气上来,做起事来会有些不顾后果。
他知道在自己心底的某一个小小的角落,一直躲着一个骨瘦如柴,寂寞贪婪又残忍的幽灵。
更糟糕的是他有时还会放任那个小小的饿鬼控制自己,会故意说一些、做一点儿惹人不快的话或事。他好像一直试图证明什么,一直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更多的什么呢?爱?包容?赞美?退让?他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得到,孩子就只是横冲直撞的,以自己的方式挣扎活着。
所以他才理所当然般的做了,杰森甚至不用转转眼珠,就想出了这个坏主意。他趁机试探眼前小笨熊的底线,想知道如果他当真把路走偏,她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不好说,真不好说他想得到一个怎样的答复。他很清楚布鲁斯会怎么选择。他知道蝙蝠侠无论如何都会拦住他,老头子就是死,都要死在小丑之前……这-好吧,这也不是不好。就只是很有蝙蝠侠的风格,不是吗?
那贝儿又会怎么选择?她…当然了,她的本性并不坏,杰森甚至觉得她很温柔,很善良。他有时也会为此恐慌,更清晰的感知到自己早就被她给控制住了——但很快他又会感到泄气,觉得这份彷徨毫无必要。
反正命都是她救的。那只笨熊也不像是能有什么坏心眼的样子…算了。
算了。
总之,杰森还是很期待贝儿会站在他这一边的。他很清楚她并没什么道德洁癖,别说不杀准则了,她没直接弄死小丑的唯一原因——恐怕还是因为不想惹布鲁斯发火。
所以,如果他逼一逼她,如果他强迫他在自己和布鲁斯之间做个选择……她、贝儿,她会选哪一边呢?
孩子对答案有着一种本能般的渴望。但怎么说呢,他其实还挺悲观的,并不真的觉得眼前的女孩儿会选自己。
他这可不是自卑,杰森只是太清楚了,他太清楚当‘蝙蝠侠和罗宾’出现在天平两端时……众人的目光会聚向哪方。
——命运似乎总爱和孩子开玩笑。
他的确得到了答案。你要陪我坠下深渊,还是帮你最喜欢的英雄拦住他叛逆的跟班犯傻?你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父亲的走狗?
孩子恶劣的期待着。他有一种奇妙的自虐本能,仿佛总在追逐会弄疼自己的东西。哪怕明知道那团烈火会烧化自己的角膜,却还是偏要凝视那黑暗中唯一的光。
结果?
结果他只能讷讷无言,忍不住开始反思。十足难得,孩子甚至还对两分钟前的自己发去了谴责。他不该这么做的。不该,不该。他太蠢了。
而他的朋友甚至比他更傻。
贝儿……
贝儿真的很笨。
他毫不害羞,不带任何暧/昧,一点儿男女之情都无的,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女孩儿。像是搂着什么珍惜物件,像是怕她化成碧绿的蝴蝶生气的飞走。
她的赤诚…
热得仿佛快要把他灼伤。
“……我最近想了很多事。”他的语气非常温柔。简直算是小心翼翼。“因为我总能想起他,小丑,他对我说的那些话。”
我不出声了,只是向他看去。杰森正拉着在哥谭的楼顶上跳来跳去。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盈,咳,说罗宾像只雨燕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但总之,尽管他的身型已不再非常小巧,动作却依旧优美好看。
他跃上某处房顶,在月光下对我微笑。我会飞,记得吗?我会飞……但我还是学着他的模样荡了过去,前脚险险搭住了房檐,不等我变得更加狼狈,他就拉了我一把。
他笑了起来。好像并未受到话题的影响。真的吗?也不是…他笑得很小声,闷闷的。杰森看着我,好像在看什么稀奇东西:
“你很担心我,是吧。”
当然。
“嗯。”
我点了点头,仔细地观察着他。我从他冷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那么认真,那么专注……他别开了脑袋,轻咳了一声。
他脸红了。
“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贝姬。”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干,好像在努力压住什么。“我想通了。”
我不信。但我一开口,却说了别的什么:
“我更喜欢你叫我‘贝儿’。”
我一怔,这还是我第一次向人强调这个。好吧,也对。他是特别的。
每当我被他那略带点少年气的沙哑嗓音念起名字,我的背脊总会一阵酥麻。我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贝儿’,贝儿。不止一个人说这根本就不像个法律名,哈哈,这的确不是。
但我喜欢。
就是喜欢。
“呃。”他眨了眨眼。“好吧,贝儿。”
他迁就的、调侃似的,讨好的喊着我的名字。我开心了起来,这才追问他是怎么想开的。
“你不恨他了吗?”
这是不可能的啊?
他嗤笑一声,但立即就把这有点冰冷的笑截断收起。他好像小心的瞥了我一眼,见我莫名其妙,不为所动,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说:
“我厌恶他,依旧认为他是哥谭的顽疾与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垃圾。”这可真是好玩,他试图把这么严厉的指控说的温和温婉…这怎么可能嘛!“但你说得对,贝儿,这些天我一直在想……”
他不说话了,那些词句好像堵在了他的嘴边。我不确定他是真的一时语塞,还是想要吊起我的好奇。但我乐意捧场,立即追问。
“想什么?”
“……他现在只是个病人。”
我眨了眨眼。他又小小的哼了一声。
“之前也有不少傻瓜拿这个来给他辩护。你见过比这更恶心人的事吗?——他们说他病了,说他疯了,说他管不住自己,说整个社会都对他的不幸具有责任。”
狗屎。
我在心底替他骂了出来。我盯着他,眼见他稚嫩的脸上充斥着愤怒与不屑,我看着他,看着那些小丑留下的伤疤……
刺痛。
有什么东西——刀子——丝线——闪电——我不知道,划开了我的心脏。哦,我并没受伤。我只是尝试向你们形容我的感觉。
我小声问他。
“所以你还是想他死,对不对?”
我的声音很低很低,就像在怕惊到了谁,弄醒了谁。杰森回头看了我一眼,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各位,我又觉得他像只兔子了。
“no”他不假思索的吐出了这个单词。然后仿佛也被自己吓到了似的怔了怔。“我……”
他一定是察觉了什么。那双眼睛变得更加柔软了。他的感情好像一个火炉,把我烤的暖洋洋的。
他无奈地看着我,那神情夹杂着一些怜爱,他心底有些奇奇怪怪的占有欲。他看着我,好像在看最喜欢、却还没拿到手的玩具,好像在看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可真喜欢啊。
【你故意的。】一个小小的声音从我的心肺间冒了出来。那感觉就像是平静的海面突然冒了个泡……我根本没有理会自己。
我说过了的。我喜欢。就是喜欢。
“我希望他受到惩罚。”他终于组织好了自己的措辞。“死?死亡——那太便宜他了,不是吗?”
我配合地点了点头。希望他愿意继续对我说下去。
“我希望——希望他能忏悔,能对他做的一切感到后悔。”他顿了顿,表情扭曲了一下。“我通常都不太信这一套,你知道吗,我并不觉得这帮家伙的悔意比惩罚来的重要,我也不信…”
他的声音突然停了。他怔住了,杰森看着我,他呆住了。
?
我茫然的回望向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他一定是想说‘我也不信他们能够改邪归正’,这之类的。哎呀,咳咳,哎呀!
这就扫射到我了,对不对?这…这有点儿好笑。
我忍不住笑了,刚想开口安慰他没有关系,他就别扭的扭开了头。他没给我机会,再开口时声音闷闷的:
“总之,你可以嘲笑我没被教好,笑我太以己度人,并不觉得…并不相信有些人能抓住机会,脱离原本所处的泥沼。”
他不看我,而是看着另一个方向。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我们已蹦蹦跳跳的来到了戈登局长用来召唤蝙蝠侠的那盏灯旁。
哦……
他想爸爸了。
“因为对有些人来说,他们根本也就不会意识到自己其实身处泥沼。”
他说着,说完就低下了头。我感觉他好像有点儿低落…哎呀,哪怕是我,不读他也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这可真是奇妙。人类,智人种的青少年,他们仿佛是被一个又一个迷思拼凑而成的。
放在往常,我会感到焦虑,但此时此刻,我却忍不住的觉得,哎,各位。我觉得他太可爱了。
“……但这回却不一样?”
我尝试着接话,久违的转动我的脑子,动用我的情商。
杰森有些讶然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他好像是笑了一下。“嗯。”
他发出可爱的鼻音。然后才开口解释。
“我刚刚也和你说了,我时常会去回想小丑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他是个疯子,是个决不能用常理琢磨的真正恶棍。”
我点了点头。心底又产生了一些担忧。他是不是总做噩梦?这、这对他没什么好处。
“我更恨他了,简直恨得牙痒痒。在我还躺在床上养伤的那会儿,我总会追问他的近况。”他顿了一下。“谢谢你,贝儿。”
我一下就不好意思了,尴尬的摇了摇头。这算什么?——这只是个意外!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