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李阿牛来了兴致,“非要选一个的话,我看余大将军就很好。”
“大将军对怒王忠心耿耿,俩人一同起兵,感情深厚,我可是在彭城就参军的,当然比你们看得明白。”
“怒王和大将军是我们能议论的?赶紧歇了,明儿个还有操练嘞”
到底是军纪严明,不敢再说下去了,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祁瓒在一片鼾声中久不成眠,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他们那些话,驱之不散。
“余大将军,找我何事?”是以余信站在他跟前时,他心里酸溜溜的。
余信同样打量着眼前的人,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双眼。
“余某先谢过阁下的救命之恩”,他拱手作揖,倒无半分上位者的倨傲。
侍从给祁瓒斟了茶,他从前喝惯了珍品贡茶,一尝便知余信烹的君山银针不是明前茶,入口略显粗涩滞钝。
君山银针的采摘期为清明前后七天到十天,到谷雨时都嫌晚了些。不是预想中的色翠香幽,味醇形美,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余信见他神色,心中了然,缓缓开口说:“这是去年采的夏至茶,主上素来好这一口涩味。”
祁瓒心中的酸意又盛了几分,总觉得余信的话中有几分炫耀的意味。他们在布多哪里来的茶喝?他自然不知赵清姿的癖好。
环视余信的官舍,墙上的书法引起了他的注意,
字写得铁画银钩,遒劲有力。祁瓒想起赵清姿写在雪地上的那些字,心下了然,原来她的字是余信教的,化雪无痕,但那些印记却烙在心头,无法消除。
又见案几上的放着一盆茉莉,枝繁叶茂,花瓣重叠交错,比寻常茉莉大些。三叶轮生,碧绿欲滴。团团花骨朵如上好的羊脂玉,当真是欹烟裛露暗香浓。
“这茉莉开得极好,她应该很喜欢。”祁瓒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冒出这一句,似乎是想向余信证明,自己对她的喜好也是熟悉的。
“此花乃虎头茉莉,主上爱其馥郁。虎与茉莉,至刚至柔,恰如主上的秉性。”余信此刻说起她,眼神中有藏不住的温柔
祁瓒能感受倒眼前的男人和自己一样,对赵清姿抱有同样不可言说的情愫,人总是对同类有敏锐的感知。
“这花与她相称。”祁瓒眼前浮现出两幅截然不同的场景,她在战场上斩杀左贤王时的勇猛,黄昏倚着门编晒谷垫时的娴静。
他细细看那虎头茉莉,因着对赵清姿的联想,越瞧越觉得这花可爱,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敢问阁下为何愿搭手相救”余信明知故问,他早知祁瓒的心思,却总要亲耳听到答案。
“你死了,她会伤心。我舍不得她难过。”那日教阿毛识字,他头一遭悟了“爱”的意涵,自此以后,便成了他的紧箍咒。
他说话时,表情近乎虔诚,眼神中又有几分落寞,眼眶微涩,视线仍牢牢地粘在花上。
“阁下和定远侯一样,说不清是痴情还是无情。”余信想起赵寒声与天道做的交易,一时百感交集。
“大将军有话直说,无需嘲讽我。”将他和赵寒声这条疯狗相提并论,很难说不是一种侮辱。想起他曾将她“卖”给疯狗,又厌恶起了自己。
“我想调你去禁卫军,战场上贴身护卫主上,就像我过去所做的一般。无数双眼睛盯着主上,她必须无坚不摧,不能受一点伤。”赵清姿身上的担子太重了,他不能让她一力承担。
祁瓒不明就里,他自是一万个愿意,能离她近一些,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愿自带干粮奔赴。
“你怎么舍得把这等好差事给我?”
“你既认为这是好差事,可见我找对了人。”做赵清姿的亲卫,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他这具残躯,恐怕力不从心,他要替她寻一个忠心耿耿的死侍。
“我即便是不要这条命,也会护着她的无上荣光。”祁瓒看上去像是在向神明祝祷,比他的父亲更虔敬,更无可救药。
一字一句,如磐石般坚固。
余信还要他替赵清姿做一些“脏活”,做那些赵清姿不能做、不忍做的事。无论她成或败,祁瓒注定要受人唾弃,活在暗处。
余信自知不够磊落,赵寒声也好,祁瓒也好,在他看来,都不过是给她铺路的棋子。
驭人必驭士也,驭士必驭情。情之一字,最脆弱也最坚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