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重光元年,新年初一,这个年的过的真是凄凄惨惨!城外康王大兵压境,风雨欲来,普通士兵背井离乡。洛京城门紧闭,家家哀鸣,户户恐惧,唯恐大兵破城之日池鱼遭殃,寒门小户,碾为齑粉。
距离康王的五日大限,已剩最后一日。洛京城中的有钱人家,早已纷纷拿出家财贿赂守城官兵,趁未攻城之际逃出城去别乡投亲避祸,也是栖栖遑遑,不可终日。
新年初二,炮声阵阵,康王军开始攻城。京城已数百年未经历战乱,何况是内乱!民之胞也,物吾予之。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开始时城上城下,大家还顾及双方性命,有的该攻城的把砲石故意往天上打,有的该放箭的故意往歪处射。及到上峰催逼得紧了,大家才开始卖力气,搭云梯的冒险登城,守城的用棍钩将云梯推倒。头几日,双方互有攻防,但是战果不显,也都互有伤亡。
数日之后,将官督战,阵前杀人,流血满目。大家才意识到,打仗就是打仗,趟了浑水的自身休想独善其身。于是上下相煎,城下云梯架架,砲石阵阵,城上雷石滚滚,火油烈焰。
大家杀得兴起了,杀得红了眼睛,谁还去顾及对方的性命。城下只想着快点破城而入,完成了上峰的命令,大家高高兴兴回家过年,兴许趁乱还能劫掠点资财城上的则想保住城池,拼命地拆掉城内靠近城墙的房屋,把老百姓的梁木,砖石抬到城墙上往下推,只要打胜了这仗,升官张饷,继续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当然,打仗也有间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人又不是铁打的,可以整日无休止地攻防。一般是上午日出击鼓开战,到了晌午鸣金收兵,在日落前各自处理伤员,收敛阵亡,修缮工事,准备明日再战。当然有的时候,也有唇枪舌战的间隙。大家言语想通,有时候是官员,有时候是士兵,有时候城上的喊退兵,有时城下的喊开城,大家虽然驴唇不对马嘴,但也算是攻心战了,只要能少一刻筋疲力竭的攻城,这样的攻心战,双方士兵还是可以接受的。
这个世界,有时候身居上层的决策通常会影响下层人民的生活,但大多数的决策压力,也落在上层的头上。比如有一次大司徒杨琰应邀在城头同左将军宋固交谈。杨琰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引经据典,攀扯渊源,硬要说服宋固,同时以表明朝廷之正义,没料到宋固毫不客气地直指朝官迂腐,不谙国事,立个小毛孩当皇帝,不体恤先帝创业之艰难,乱政害民云云,气得杨琰差点心肌梗塞,于是下令城头放箭,宋固狼狈逃窜,差点被射杀于城下。
正月初八,城中粮尽,老百姓也没有余粮穷人家不停地喝水,以求胀饱,富人家偷偷摸摸,也是菜粥度日。没几天,街头上满是饿殍,疫病流行。城外多是各家王侯的家兵,处心积虑,倒是无罄粮之虞。两边相持,此消彼长,城内渐渐支撑不住。
时日渐去,城内数十万居民,士兵民壮万余人皆有饥馁之虞。太后问计于众臣,诸臣工皆彷徨无良策。唯御史中丞吴仕道曰:“城中既乏粮秣,一时又无退敌良策,不如思引外援。”
诸臣惕惕然道:“莫不是又要租借幽族之兵?”
众人对幽族之害印象深刻,深恶痛绝,太后道:“若是幽族兵就免谈了,英王就是被幽族人所害,先帝之疾多年,亦是被幽人所激,故而牵动旧疾龙崩。”
吴仕道道:“臣所谓外援并非指外国,乃是指国内之兵。”
太后道:“国内哪里还有兵马能退康、庄二王的?”
吴仕道道:“仅有一人。”
“是何人?”
吴仕道道:“下官由扬州回京师途中,经过徐州,曾见徐州司马丁援广召四方流民,屯田练兵于微山湖,师旅万余人,水陆兼备,兵精粮足,可谓奥援。不如请太后下旨擢升丁援为徐州刺史,随即命丁援提一劲旅入京勤王。”
众人闻言皆附和。
“如此,”太后道:“既然诸臣工都觉得好,那就照此去做。不过兹事体大,既要冒险出城,还要跟地方臣子剖析厉害,所以要派一信得过的人前去传命,诸臣工觉得该由谁前去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