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棉巳时初才醒,安重诲眉头一蹙,后面听到她胃口比往日好才微微舒展。
待安重诲转身进了里屋,银钏抬头就见碧珠扒着门框眼圈红红,她走上前去轻叹一声“怎么又哭了?”
碧珠坐在门槛上抹抹眼角的泪花“娘子苏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我怕……我怕娘子……”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咬着手呜咽,身子一抽一抽的。
银钏仰头逼退眼里的泪花“娘子都不怕,咱们有什么好怕的,娘子在一日我们便尽心伺候娘子一日,让娘子开开心心顺顺遂遂的,旁的什么都别想。”
碧珠抽泣着点头。
顾棉醒来的时候毫无意外的看到了床头坐着看文书的安重诲,她没有出声,噙着笑放肆的打量着他。
她呼吸一变安重诲便知道她醒了,只是却依旧任由她打量了半晌才抬头“醒了?”
顾棉眉眼弯弯“明敏,你又俊了。”
明敏是安重诲的字,自从顾棉半年前伤重昏迷一月醒来后,安重诲便让她这么叫自己,顾棉也没有半点推托就应了。
“那阿棉是不是更喜欢我了?”安重诲竟顺着她的话问道。
“勉强多那么一点点吧!”顾棉举起手指用么指比划道。
听到她这么说,安重诲面上棱角又和缓了几分,扶她坐起,在她身后垫上几层软枕让她靠的舒服些“饿了吗?”
顾棉看向窗外,天色已有些暗沉“什么时辰了?”
安重诲道“快到酉时。”
“这么说来真有些饿了,今儿想吃肉!”顾棉仰头作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
其实顾棉如今早已感觉不到饥饱,吃饭全然是看着时辰来,算一算时辰到了便说饿了要吃饭。
安重诲也是知道的,他没有拆穿她,反而是笑着应了“嗯,那便让厨房做道清蒸乳鸽,还有旁的想吃的吗?”
顾棉歪头想了想,突道“想吃烧饼。”
“城西那家烧饼铺子东家有事,铺面关了,怕是要几日后才能开门,这几日先吃些别的,嗯?”安重诲提笔在文书上写下一行字,随手仍到旁边已经处理好的一摞文书上,放下手中的笔。
“这样啊……”顾棉挑眉“那好吧!没别的想吃的了,就这样吧!”
安重诲俯身将她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就着这个姿势定定看着她,眸中温柔缱绻下是无尽的沉痛。
好一会儿,顾棉仰头飞快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捂着肚子娇憨道“快些去让人给我做饭,要饿死了!”见安重诲低头要亲自己,她拉起被褥蒙住头,闷声连番催促“快去快去!”
安重诲无奈,隔着被褥拍了拍她的头,转身出了内室。
他身后,顾棉愣愣看着他的背影,胸腔闷疼,她压抑着低咳一声,喉咙里泛起浓重的血腥味。
半年前严骁那一剑让她足足昏迷了月余才醒来,本就不算康健的身子遭此一变伤到了脏腑更是破败,如今只是勉强能撑一日是一日。
只是不知,她还能撑多久,还能陪他多久……
春桃凋零,夏荷枯萎,眼瞅着一个夏天又将要过去。
夏末的阳光总算收敛了些,不似前头的毒辣,带着点秋日的暖意。
顾棉在床上直睡到午时方醒,睁开朦胧睡眼那道身影便在眼前,她扬起唇角,双臂自被中探出,便似孩童一般做出讨抱的姿势。
安重诲放下手中的书,俯身将她抱入怀中“睡得可好?”
顾棉额头抵上他的“嗯。”她环着他脖颈的双臂无声收紧“明敏,我做了一个梦。”
安重诲拿来床边的薄毯裹住她,低声应道“梦到了什么?”
顾棉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极轻“我梦到我嫁给了你,给你生了一儿一女,梦里看不清孩子的脸,只记得似乎儿子像我,女儿像你……”她声音里带了笑意“这算什么呢?怎么想都是儿子像你女儿像我才划算……”
她一字一字轻轻的说,安重诲静静听着,揽着她腰背的手一点点收紧。
“今日总觉得身上爽利了许多,精神也难得这么好。”顾棉仿若没有看到面前之人眼中的疼痛,她犹自说着“让碧珠银钏进来伺候我梳洗吧。”
今日顾棉梳妆的时间比往日长了许多,但安重诲没有丝毫不耐,一直坐在外间等着。
内室的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银钏笑着从里面走出来朝安重诲福身。
安重诲点头,走入内室,他右脚将迈过门槛便一顿。
顾棉今日化了淡淡的妆,黛眉弯弯,两靥生辉,娇唇粉嫩,见他进来,她转头笑盈盈看他,头上凤冠的流苏轻轻晃动。
待安重诲走近,她自矮凳上起身,张开双臂小小转了一圈,大红的嫁衣在空中划出一道如火痕迹“好看吗?”
安重诲眸色深深,如往日一般点头“好看。”
顾棉闻言一笑,纤纤素手自袖中伸出停在他面前“那我就这样嫁给你好吗?”
碧珠银钏捂嘴在一旁压抑的抽泣,安重诲视线扫过她们二人“下去吧。”
待碧珠银钏退下,安重诲抬手覆上顾棉的手“好。”他引着她面朝窗户“只是就这般拜堂,行武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打上门来。”
顾棉掩唇一笑,眼波流转“那便不关我的事了。”
安重诲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好,你别管,交给我。”
窗下早有顾棉命银钏备好的软垫,三拜之后,顾棉起身之时脚下踉跄,安重诲手疾眼快将她揽入怀中。
顾棉朝他牵出一抹笑却仍旧掩不住虚弱“忘了准备喜帕。”
安重诲打横将她抱起大步走到床榻边坐下。
顾棉靠在安重诲肩头,低低一笑“不过你也不亏,别人拜堂的时候都不知道新娘子长什么样,你可是从头看到尾,赚了。”
安重诲没有看她,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低低应了一声“嗯,赚了。”
一时之间室内一片静默,许久,顾棉压抑低咳一声“我死了以后,你再相看一个小娘子吧,不过她不能比我好看,不许比我年轻,你和她生一双儿女,让她陪你……”
这次安重诲没有应。
方才一长串话似乎耗尽了顾棉的力气,她抓着安重诲胸前的衣襟急促的喘了好一会儿才又道“不行,我后悔了……”她费力抬头蹭了蹭他的下巴“你都这么老了,肯定没有人愿意嫁给你了……”
安重诲低头侧脸贴着她的脸颊,喉中轻轻应了一声“嗯,没有人愿意嫁给我,只有你。”
又是一阵急促的喘息,顾棉抓着他衣襟的手骨节青白似用了全身的力气“你不要娶别人,不要娶别人……”她张嘴急促的喘息“娶了也别,让我……知,道……”
胸前一松,衣襟被放开。
室内寂静一片,良久,安重诲沙哑低咽的声音响起——
“好。”
塘中开了许久的荷花最后一瓣花瓣终于掉落,顺着荷叶落入水中,微风拂过,花瓣打了个旋顺水飘走。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所有任务】
【……】
系统在说些什么顾棉全然不想听,她从床上坐起,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床头的电脑还在闪着幽幽的光,窗外仍是漆黑一片。
几张脸孔从眼前闪过,最终重合成一张脸,顾棉缓缓屈起双腿头埋入双膝间。
与此同时,顾棉醒来的瞬间,a市地下
精密的仪器闪着幽冷的光,屏幕上一串串数据如水流过,仪器滴滴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引人注目。
被仪器围绕的场地中央,空旷的放置着一个玻璃棺。
一双眼睛陡然睁开,诡谲的光芒自眸中划过,一抹笑浮上那张清俊秀雅的面孔,低低的呢喃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阿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