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歌一行人临走的时候,石彦没有来送行。
他希望许家几人离开得尽量隐秘低调,不要让靖远军中将士知晓,以免动摇军心。
下山时天色尚未大明,青灰色的斑驳山墙在晨曦雾霭中显得愈加缥缈孤绝。
许老爹频频回望,他怨憎自己的胆小懦弱贪生怕死,他又一次为了家小抛下同袍,他甚至不敢去同石彦说一句保重再会,因为他怕自己见了石墩子那张掩藏在苍老面庞下一如往昔的憨厚笑脸,就会不顾一切地想要留下来,徒劳地陪石墩子一齐镇守,一齐守到老守到死。
而他还有一众子女,他终究还是又一次当了逃兵。
许老爹只能在心中不住地暗暗祈求,“杜头儿、麻杆、初五……你们可都得看顾着墩子啊,保佑他能守住靖远军,保佑援军快来。你们要什么都给我托梦,我就算倾家荡产也全找来给你们烧过去……”
然而没多久许老爹就没空为石彦求祷了,他们一行人才从后山小道钻出,还未走到山脚下,就撞见了一小队巡逻的北琅兵。
幸好石彦安排护送他们的那两个兵士机警,第一时间听见林间声响,便领着笑歌他们先一步躲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洞里,才没被敌人发现。
等那队北琅兵走远,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出山洞继续前行,未曾想不多时又遇见了第二队北琅兵。
这一回更加惊险,周遭几无隐身之处,只能勉强藏在几块乱石背后,但只要稍一走近就能被看见。最后全靠不知从哪里窜出的一只野兔野鼠之类的小动物吸引了北琅兵的注意,才险险避过。
又逃过一劫的笑歌却无暇放松,她屏息皱眉,情势比预想得还严峻。
按他们遇见北琅兵的频率来看,北琅人的巡逻密度实在太高了,这是完全不给靖远军中人逃回大赵、逃到还州去的架势。
而且越到山下树木就越稀疏,这还是冬天,树木大多只剩个光秃秃的树干,草叶皆枯。平原上一眼就能不受阻碍地望出几里远,这让他们怎么在北琅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
大家面上都愈加肃然紧张,也不知离开靖远军会不会只是从一场漫长无望的死亡走向速死。
他们的担忧恐惧很快化作现实,不到两刻钟,笑歌他们就第三次撞见了北琅兵。
这一回是正面遇敌,四围没有任何可供躲避之处,徐午年和石彦派出的两个兵士老孟、蒋廿五都握紧了手中刀,做好拼死一搏的打算。
笑歌却按住他们,小声道,“别动,都别出声,我有办法。”
这一队巡逻兵大约有十五人,领头一人骑在马上,余下的都是步兵配置。
他们迅速地将笑歌一行团团围住,虽然笑歌他们此时都作平民百姓的普通打扮,一行人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起来并不像大赵军人,但这些北琅兵却不管那么多,抢先上来就要将他们按倒在地,搜身除械,对女子也毫不客气。
就在一个小兵的手将要碰到笑歌之时,她突然发作,一个耳光狠狠扇下去,厉声大喝,“谁敢碰我?!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活了吗?连我也敢碰!”
那小兵骤然挨了一耳光哪里肯干,这弱不禁风的赵人小娘子竟敢反抗,竟然还敢动手!到底是谁不想活?
他当即抽刀握拳,想要当场给这小娘子点颜色看看。
站在笑歌身侧的徐午年眼见北琅小兵举刀朝笑歌面上砍去,也顾不得许三娘子刚刚的嘱咐,立马也拔刀抬手格挡过去。
两人刀刃相撞,笑歌却似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一边淡定地拍了拍徐午年的手腕,示意他别动,一面摆出一副桀骜骄纵的神色斜睨着那小兵与见状围上来的北琅人。
她抬高声线,“叫你们领头的过来!你们的身份还不配和我说话。”
那小兵本来想开口讥嘲,你个赵人小娘子,便是身份再高也只是咱们大琅的阶下囚,还敢摆谱?信不信老子一会就能操得你只会哭爹叫娘。
但话到嘴边,他却忽然反应过来,等等,这小娘子说的是他们北琅话?
难道他们是北琅人?不是赵人?
笑歌又加多一句,“你们是谁人账下的?丘穆碣绪那小子这回来了吗?”